第六十五章 飘摇不定（1 / 1）
“唔，是因为这灵体是炉鼎体的缘故？”
哑丫霍然抬头，双眸猛地射出噬人的光芒。
看得慧普连连后退，双手直摇道：“小丫头别误会啊，老和尚对炉鼎可没兴趣，本法师修的是不犯色戒的佛修，只要银子不吃肉的哈。”
哑丫听了此话，脸色方缓了下来，炉鼎两个字是她内心最深的伤疤，一戳，便是鲜血流离……她强忍住泪水，缓缓道：“法师，您是前辈高人，可知哑哑丫家中又无人修仙修道，怎会成了那千年炉鼎的体质？需知我命中大劫皆从此而来，这些日子，我百思不得其解……”
慧普肃了脸，沉吟道：“你的出身一定不仅凡界，这必有个大缘故的，我也算不出来为甚。”
哑丫听了这话，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江湖郎中”的生父……沉默半晌，突然轻叹道：“哑丫既是不祥之身，如今万事勘破，想循入空门，做个佛前比丘尼如何？。”
慧普“啧啧”了两声，摇头道：“丫头看起来聪明，却是悟差了道，佛说放下才可提起，放为提之因，提为放之果，这两字之间却万万不可藏了个“躲“字。佛门需要的是十足真金的四大皆空，你那么多放不下的东西，如何入得？我观你气数，虽然与佛有些缘分，却归不了佛的。”
哑丫听了“躲”这个字，象被刺扎到了心，肩膀微抖，却仍然坚决摇头道：“我不会再修真的。”
慧普望着哑丫那惊慌的脸庞沉吟片刻：“你可是害怕自己这炉鼎体质？”
哑丫别过头，淡淡道：“不是，我只是……累了……，想做个普通人。”
慧普笑道：“世人皆想修真入仙，你却日日夜夜想做凡人，真是好笑哉也。这样吧，你有银子吗？”
哑丫摇了摇头，她一身皆从玲儿而来，不要说银子，铜板皆无一个。
“这可就难办了。”一提银子，得道高僧立刻消失，老财迷慧普脸上出现肉痛的表情，：“遇到你真是前世不修啊，总让我老头子吃亏，让那座冰山找上门来……我偏不白送！”说着，伸出三根指头道：“两百两银子，一两银子也不打价。”
哑丫莫名其妙看着他。
“两百两银子，我给你一本佛家封闭秘笈，这功法修炼到最后会把你的炉鼎体质彻底炼化掉，你什么时候想买，就到我这里来拿哈。可惜那冰山没有银子，只能跟你要了，这功法可贵的很，要不是看你穷，一千两银子……”慧普伸出一根指头，唾液横飞：“扑有次碰见一个道修，他要买我一本内功功法，你猜我要了他多少银子？”
哑丫摇摇头。
“一颗夜明珠！价值连城啊，啧啧，”慧普说起这桩生意，兴奋地手舞足蹈，却被哑丫声音不耐烦地打断：“法师，我不会修真的，这书我不会买。”说着，莞尔一笑，坚决的神情把慧普堵了趔趄。
慧普不服道：“那咱们再用五十两银子打赌，我赌你会买，你赌不赌？”这和尚似乎除了色戒不犯，其他皆破。
哑丫摇了摇头。
“好，一言为定！”慧普见哑丫不肯入彀，只好自己拍了自己一掌：“到时候二百五十两齐活儿，小丫头可记清楚了，看在你老老实实份上，我就不让你写字据了哈。”
“我不会修真的。”哑丫一字一句再次重复，不是重复给慧普听，而是重复给自己听，她不要入那门，去面对那血海深仇的重负，那亲人惨死的愧疚，那炉鼎体质的羞辱，还有那无论如何不能用炉鼎来侮辱的，爱。
骄阳的两道光柱穿过寺庙的蜿蜒小道，宛如两条透明的金带，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尘埃，哑丫茕茕孑立，惘然地看着慧普离去的身影，一丝柳絮在眼前随风飞舞，轻轻落在长长的睫毛上，粘住了她眼，她的心，她轻轻用手摘下，放在手心里，静静地看着，看着……
寺院厢房，正午。
“来这里是想问你--”孟丽娘端着哑丫给她沏好的龙井茶，轻轻嘘着那波动的绿色茶面，腾腾热气背后是一种没有任何表情的玉脸：“玲儿这些日子一直找那个和尚？“
哑丫敛手而立，沉默半响，点头。
“我难道没告诉过你，要把玲儿当闺阁小姐对待，你怎么能让她跟男人随便接触？而且，还是个和尚！”孟丽娘突然一甩手，那滚烫的茶水溅在哑丫的灰裙上，浸染成青绿色的无奈。
哑丫只低头，一动未动。
“难道你是见那慧普法师瞧得上你，便心大了，不听我话了？”孟丽娘用手一下下敲着金色镶边的八仙桌面，噔噔声里宛若此时的心跳，是焦虑，也是不安。
哑丫摇了摇头。
秋桢从后面站了出来，喝斥道：“跪下！”
哑丫咬了咬嘴唇，缓缓跪了下来，玲儿与那普华之间的错节重重，乱成一团，无从分解，她本就不善情事，劝了许多只招来了厌烦。
孟丽娘望着那墙壁上的“卍“字发呆片刻，道：“不就是个花和尚……”说着轻轻抚了抚了抚髻边碎发，那一直端然的脸上陡然显出身处青楼时才有的妩媚，站起身来，香风阵阵，脚步错错，已然带着秋桢离开。
哑丫静静跪在地上，低头看着那青色砖面在阳光照耀发出泛白的暖色，自己的影子也在这样的倒影下从长变短，从短又变长，宛若那起伏不定的人生曲线，却是无可奈何的进退维谷，这样的自己……很陌生呢。
从前的她，总是那样强大，那样自信，无论怎样的事情放在自己手里，总有法子化险为夷，化难为易，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能想到法子来解决，可现在……自己就象飘在水上的浮萍，不知所从，不知所措，一个，这样摇摆不定的，哑丫。
“蹬--”厢房门突然被推开，玲儿快步走了进来，见跪着哑丫，先是一愣，却也不理会，颓然扑倒在床上，用床被捂住面，很快，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哑丫看了看小姑娘，站了起来，上去拉着玲儿的手：“玲儿……”
玲儿突然扑入哑丫的怀里，放声大哭：“姐姐又这样，从小就这样……只有她可以，我却不行……呜呜，其他的都让给她，只有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呜呜……”
哑丫抚摸着那漫漫青丝，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也许这是因为，你姐姐想要保护你……”
“我不要她这样的保护！”媚姐突然大吼，：“不问我情愿不情愿，哪里算什么保护，呜呜，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姐姐……”
哑丫听到“不问我情愿不情愿”时，神情微动，只安慰地把手握住媚姐，慧普那劝诫之语浮上心头--“刚才之言亦是居士日后之道，要知佛不能度人，唯人自度，不可强求强担，不可入执，以致招致无妄之灾……”，叹了口气道：“我不知孟院主是作何打算，但是她视你如宝如珠却是无疑，她是养你的亲姐，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开些。”
玲儿刚才哭大了，此时抽泣着也不说话，只伏在哑丫的怀里，闭上眼睛，默默然，突然听见秋桢在外敲门，哑丫去打开门，见秋桢进门来，看玲儿坐在哪里发呆，叹了口气道：“玲姐，你要体谅姑娘的心，亲姐妹，说那么重的话，可是伤了姑娘的心了……”
玲儿秀眉一轩，便要说话，又听秋桢道：“姑娘吩咐，说让你去酉时去那竹林”说完，看了哑丫一眼道：“只一个人，不许找别人去。”
“去做什么？”玲儿奇道。
秋桢也摇摇头道：“我亦不知。玲姐，以后多听姑娘的话，姑娘是真心不容易……“
“好啦好啦……”玲儿皱着眉头，摆摆手，示意现在这些话劝解她并不想听，秋桢只得住了口，使眼色让哑丫多劝，哑丫点点头，这才出门。
“你说姐姐这是做什么？”玲儿待秋桢出了门，歪着头问哑丫，到底还是个孩子，听了这新奇之事，立时转了兴趣。哑丫直觉到不像是好事，可她也说不出，沉吟了会儿，摇了摇头。
“那好，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玲儿兴致勃勃道。
“不好吧，”哑丫道：“玲儿，既然孟院主说是你自个儿，还是你自个儿的好。”
“不要，不要……”玲儿上前拉着哑丫的手，撒娇道：“跟我一起嘛，天那么黑，若是我出了事咋办？”哑丫听了“出了事”三个字，心中微动，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