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知行合一(1 / 1)
姝慧正羞羞怯怯地对着未来的皇后姐姐说话,忽然一股热流迎面扑来,她身子娇弱,一惊之下向后仰倒,正碰到后面上菜一个小丫头,只听稀里哗啦,叮叮当当,女子尖叫……
庄梦见自己又闯了祸,吓得站起来连连倒退,回头正缈到秦嬷嬷气势汹汹地走来,魂飞魄散间再也顾不得什么,混入人群夺路便逃……
其实当姝慧晕倒时,以庄姜功力是照顾得到的,可惜当时正听游园惊梦入港,茫然恍惚里一个不及防姝慧已然倒地,所幸她反应极快,一扬手推开那倾斜的汤盆,只见那汤盆在垂直落下的半空里忽然转了个弯,斜斜地飞出,跌在稀里哗啦摔得粉碎,好歹没有烫着人。
庄姜俯身去看姝慧,摸了摸鼻息,似乎只是惊吓,那个小丫头却惨了些,汤盆落下时已然碰了手,很快起了泡,又痛有怕之际,呜呜哭了起来。其他丫头婆子围绕上来,抬人的抬人,请令的请令,好一阵忙乱,庄姜站了起来,见秦王妃正被人扶着走了过来,深深施礼道:“都是我们不好,惊着了姝慧妹妹,请王妃赎罪。“
秦王妃脸色铁青,心中已把庄梦列为头号灾星,只面上还强笑道:“这有什么……“。已有懂医术的婆子上来禀告道:“回老太太,二小姐只是吓着了,现在已经醒了,那丫头却是烫了手,大约要养些时日。”秦王妃这才放心,道:“把二丫头扶回去静养,给那丫头二两银子做药金。“
婆子低低答了声“是“。一时有人把姝慧扶着回了房,小丫头被送回包扎,秦王妃望着孙女孱弱的背影,对庄梦的终于无法忍受,扫了扫人群,却不见罪魁祸首的踪迹,欲要当众发作,却又想到未来皇后的体面,终于忍住,沉着脸回了座位。
庄姜也在找庄梦,却怎么也寻不到人影,正挠头间忽见秦嬷嬷从外面悄悄走进来,低声对庄姜道:“大小姐,二小姐出了大厅,不晓得去哪里了。“庄姜一听急了,妹子是个不管不顾的,秦王府又是人生地不熟,若是再闯出什么祸端来,自己再大的情面也罩不住了,忙对秦嬷嬷道:“你跟王妃说我更衣去了,我出去找找。“说着,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出了大厅。
大厅之外是个花园,再往前是抄手游廊,顺着游廊步入,乃清厦卷棚,四面出廊,,崇阁巍峨,层楼高起,玉栏绕砌,金辉兽面,与庄府清新雅致的风范颇为不同,庄姜走了几个来回,不见芳踪,心急之下爬上屋顶,闭上眼放开神识,却不知这秦王府不知作儿什么法,神识里竟茫茫一片,无处寻觅。
忽听不远处遥遥传来男声道:“小美人儿,你偷偷摸摸在这个园子做什么,若不老老实实说了……”说着,“你放开”那女子似乎不敢大声,却拼命挣扎,正是庄梦,庄姜惊怒之际,从三丈高阁上一跃而下,分红拂柳,披荆斩棘,到处寻觅,可声在咫尺,人却不见,耳听衣襟声声,庄梦已然开始喊“救命——”
庄姜一咬牙,全身运气,从指间射出一道白光,撕拉一声,仿佛结界被劈开一道裂缝,不提防间,一个趔趄扑进去,差点俯身跌倒,刚醒过神来,只听庄梦的欢呼声道:“姐,姐”
那男子一惊之下,放开了庄梦,庄梦气吁吁跑到姐姐身边道:“姐,他……耍流氓……”
“流氓”这词把庄姜与那男子说得一愣,男子道:“流氓是谁?”
庄梦恨恨道:“流氓是你爹。”
那男子终于听出庄梦骂她,不由怒了,仗着不过是两个女子,上前便要抓庄梦,谁知还未触手,身上着了一脚,只见腾云驾雾在半空中滑行一阵,重重跌在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庄梦满意地拍了拍姐姐的肩膀道:“姐,行呀,高手就是高手,佛山无影脚踢得好。”
庄姜正为踢得太重而惴惴,听妹子居然还有心情胡扯,皱眉道:“你跑哪儿去了,若是无意犯了错,去给王妃陪个不是便罢,你看看胡乱跑,遇到了……”说完,突然想这男子穿着不俗,不象下人,如果是秦王府的公子老爷,岂非得罪死了秦王家?忙走上前察看伤势,摸了摸鼻息,倒是呼吸均匀,不至有性命之忧,正踌躇间,突然听到一声道:“朕的皇后越来越出人意料了。”豁然抬头,见萧禛从花园深处走了过来,面上挂着奇特的笑容。
庄姜站起来,后退一步,施礼道:“拜见皇上。”
萧禛却不让她起来,只俯身看着她,见那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水光,那双眸子却宛如深潭幽幽不可见底,不由喃喃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还未等庄姜听清,突然站直身子道:“你可知他是谁?”
庄姜摇头道:“臣女不知。”
萧禛哼了一声道:“他是王妃娘家侄子,名唤徐维。”
庄姜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半晌,道:“谢皇上告知。”她本来极怕他的,现在却不知为什么,现在变得坦然了许多,有时候,放下了一些东西,也就放下了一些包袱,得了些苦涩的自在。
萧禛沉吟道:“庄姜,你不过闺阁之女,这身功夫哪里学得,而且居然会入得阵法,当时这好色废物欲行龌龊,朕也见到了,只是……”说着,突然戛然而止,踢了那徐维一脚。
庄姜心中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道:“臣女家书籍颇多,因此自幼学了拳脚功夫,不当人子。”顿了顿,道:“刚才查看伤势,这位徐公子应该无碍,臣女当时只是情急之下,还望皇上……”
“原来皇后还会医术?”萧禛颇为玩味地盯着庄姜。
庄姜低下头,轻声道:“回禀皇上,臣女之外祖乃太医世家楚氏。”
“哦——”萧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向庄姜走近去,见庄姜又退后一步,不得止步道:“朕的皇后越来越有些意思了,会武功,懂医术,有才有貌,有德有礼,还有——趣。”说到最后两字,突然道:“你送给我的书,我细细读了。”
庄姜在宴席上已然听过姝慧道“呈上”,对秦王妃此举略忖度便知其意思,可此事她并不以为然,因此只道:“皇上读了便好。”
“恁地好?”萧禛的眼眸突然变深,声音也变得暧昧低沉,伸出手要摸庄姜的面颊,却不知为什么,半途收回。
“唔……”庄姜沉吟片刻道:“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依此而行,必是好的。”
萧禛突然仿佛呛着了似的,咳嗽起来,好半天方地盯着庄姜,道:“你是认真的?”
庄姜肃着脸道:“陛下万千之尊,谁敢游戏?”
萧禛神色诡异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没想到皇后还有这一面,大婚之日,很期待你的……知行合一……”
庄姜见萧禛说的古怪,不由一愣,见萧禛已然转了脸色,指着地上那徐长伟道:“这废物你不须管,朕自会与皇叔知晓。”说完,已然佛袖而去。
庄姜呆滞半响,正要去寻妹子,抬头忽见碧水衣站在不远处盯着她,粉色的衣袖在枯枝的映衬下,宛若一幅“冶叶倡条姿留连,飘荡轻于花上絮”的画卷,妖媚里透出犀利,憎恶里透出绝望,庄姜每次见到此人,都伴随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心中不解,可依然恭敬道了声:“碧先生。”正要施礼,已然不见人影。
萧禛说话古怪,琴师眼神古怪,这秦王府也十分古怪,庄姜忖度半晌不得头绪,心道先找到妹子再说,转身看,却没有她的身影,似乎自从萧禛出现,她便踪迹全无,喊了两声:“梦儿——梦儿——”循着气息向前去,走到一棵树前,“啪嗒”一声,庄梦从枝子上掉下,多亏庄姜眼疾手快捞住,方没有摔个倒栽葱,庄梦抓着姐姐的手,眼泪汪汪道:“姐,我错了,你要打要杀,可千万轻点……呜呜。”
庄姜娥眉轻皱道:“你是错了,不该乱跑,那个欺负你的人是王妃的侄子,叫徐伟,性命应是无碍的,而且皇上……”顿了顿道:“怎么皇上一出现,妹子就不见了?”
庄梦却不答她的话,只抓住庄姜的双肩道:‘哎呀,姐,这都是小事,我是问你,书,书的事情,皇上没提?”庄姜心道这才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妹子恁地这么在意,不过她不是个爱争执的,道:“提了,只说知行合一的好。”“皇上真这么说?”庄梦神色变得同样诡异。庄姜点点头,拉着妹子的手道:“快与我给王妃赔不是。”说着,不由分说,连拖带拽着庄梦到了正厅。
这边宴席正继续,觥筹交错,鼓乐齐鸣,歌台舞榭,轻歌曼舞,。“王妃,我跟梦儿给您陪个不是。”庄姜拉着庄梦,一起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秦王妃守着那么多女眷,自然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何况就是再气庄梦,看在自己面上恐怕也只得轻轻揭过了。
果然,秦王妃吩咐婆子把她们扶了起来,强笑道:“也没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有个顽皮胡闹也是有的,都是慧儿身子弱,没经历过这些,倒是让你们见笑了。”这话是对着沈氏说的。沈氏这次来,又让庄梦闯了祸,回去老太太一顿数落是免不了的,也只强笑道:“王妃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们小孩家家一般见识的。”秦王妃呵呵一笑,道:“大喜的日子,都坐下吧。”
宴席到了酉时便散了,庄梦倒再也未曾生事,只是回来的车舫里,庄姜地对沈氏道:”二奶奶,今儿这事……”沈氏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必是会知晓的。”
庄姜咬了咬嘴唇,担心地看了看妹子,却见庄梦一直一副梦游的神情,仿佛一切不闻,突然傻傻一笑:“嘻嘻,知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