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重新修真(1 / 1)
庄姜听了庄梦的话,心中一动,抬眼瞧着妹妹,见她双眸闪出狡黠的光芒,嘴角似笑非笑,在窗棂透出的冬日暖阳里显得格外俏皮可爱,猛然低下头,同样的年纪,这样的纯真烂漫对自己却太奢侈了,奢侈地竟生出一丝微微的羡慕与心酸,可是……
她又抬起了头,道:“妹子,事关重大,我考虑一下,只是在得到我的应答之前,万不可轻举妄动,你可知?”
庄梦见姐姐有了应允的痕迹,心中十分高兴,禁不住加码道:“姐,你不是说你对太子没心思吗?你要是答应了呢,就证明没啥,要是不答应,哼哼……”说着,半笑半藐地看着庄姜。
庄姜没心思跟小女儿斗这种心眼,拍了拍庄梦的手,道:“你可记得了。另,月儿那丫头并不稳妥,有事不要轻易托付。”
“咦?是这丫头告诉你的吗?”庄梦皱了眉头,她可不喜欢身边人安插了姐姐的桩子。
庄姜摇摇头,道:“不是。”却也不再多言,昨夜对话很能看出这丫头的心底,这种人放在身边无异于与蛇同眠,庄梦若是误会,就误会吧。
庄姜离了庄梦的文鸢馆,带着静儿拐了几个亭子,穿过两个院子,抬头看去,见前面竹林森森,幽深萧瑟,正是母亲楚氏的霜离院,院门紧闭,门口站着四个婆子正在说着什么。
“小姐,要不要……”静儿见小姐站在不远处望着母亲的院子一直发呆,禁不住提醒一句,庄姜摇了摇头,道:“走吧。”转身向自己院子走去,静儿见小姐如此,一呆,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婆子,殊不知那几个婆子也向这里望过来,脸上皆有尴尬之色——大小姐她们当然见到了,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孝顺,本来以为会过来强行闯入,没想到居然转身走了,惊讶之下看着静儿,此时静儿也看着她们,若是慎儿在此,大约还能说上几句,静儿一直是文澜苑内屋的,与外面诸人皆不熟,无言以对,只得互相尴尬地笑笑,跟着庄姜的背影走了。
庄姜回了屋,晴儿给脱了外衣,上了早已沏好的枫露茶,她端起官窑越瓷单出的绿玉斗茶盏出了会儿神,却不喝,放下那茶盏,走到内室,便不再出来。众人也不敢打扰,直到晌午,晴儿对静儿咬耳道:“二小姐惹咱们小姐生气了不成?”静儿摇摇头道:“不像。”“那……”晴儿瞄着眼指了指内室,道:“小姐连饭都不吃了,这可怎么办……”
静儿道:“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你勿要打扰了她,她若要吃食,自然会叫的。”晴儿想想也罢了,只好耐心等待。
这一等便是傍晚,晴雪的天气总是分明,空中斜阳一轮红日缓缓滑落,将庄府染得通红,晴儿进内室的时候,便见庄姜盘腿坐在床上,整个身子沐浴在落日的余晖里,仿佛要与这光芒融为一体似的,紫衣映着红霞烁烁发光,不仅呆住了,却见庄姜徐徐睁开眼道:“什么事?”
“小姐想吃点什么?”晴儿结结巴巴道,她以为小姐躺在床上睡着了,谁知是这么古怪。“一碗粥吧。”庄姜站了起来,望着窗棂透出来的霞光,喃喃道:“还早呢。”
几个丫头见她出来,伺候她喝了粥,吃了块糕点,庄姜坐在东坡椅上闭门养神,冬日黑的早,一会儿子便夜幕降临,寒冷的季节,大多数人早歇了,庄姜睁开眼,对几个丫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不要跟了。”
“小姐——”晴儿正要说话,却见静儿摆手,忙止住口,知道庄姜拿定主意是劝不得的,只得找那条厚厚的鹤氅给她披上,庄姜一言不发,也不待丫头掀开帘子,自己手一撩走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银白世界露出点点颜色,仿佛她极力守护却掩饰不住的世界,寒风吹拂,只剩下半成冰片结还流的光景,庄姜一步步走在游廊上,周围只是静静,只有沙沙的脚步声,走到文澜苑前,婆子刚要上锁,见到庄姜,惊道:“大小姐?恁地……”怎么这么晚一个人来了?
庄姜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跨步要进院子,婆子迟疑了一下,终于放她进去,天气太冷,又是夜幕,除了看门的婆子,满园悄无人迹,庄姜穿过亭廊,走进了内院,庄母的正房透出微弱的光亮,大丫头绿福正守夜,此时开帘泼水,抬头见遥遥见走来一人,近前看竟是大小姐,吃惊地道:“大小姐?”
庄姜颔首悄声道:“你给老太太回一声,说我有重要之事,要回禀老太太。”
绿福答应一声,回屋去了,大太太虽然禁足了,可大小姐在老太太心里的分量可不轻,怠慢不得的。
庄姜在屋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绿福从屋子了出来,娥眉轻皱,脸上显出为难之色道:“大小姐,老太太说身上不好,都睡下了,让你改天再来。”
庄姜一听,心里一凉,咬了咬嘴唇,道:“绿福,老太太……当真这么说?”
绿福点了点头,忖了忖道:“大小姐,这天冷的,你先回去,等老太太……好了,一定见你的,老太太这阵子身体确实不好,谁都不见,今儿二奶奶来,都打发回去了呢。”
若是平日,庄姜听了这话也就回了,可今日不同,事态紧急,她想了想,后退一步,在庭院中的玉石道上徐徐跪了下来。
绿福道了声:“大小姐。”
庄姜做了“嘘”的声音,压低声音道:“不可让别人知晓,你只与老太太说,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
绿福“唔”了一声,见寒风凛冽里,小女儿直挺挺地跪在一片雪污里,脸上已被风吹得透出青色来,心中十分不忍,叹了口气,又回身去禀告。
这时日可就长了,屋里依然是淡淡而微弱的灯光,可老太太那边依然巍然不动,庄姜在寒风里一动不动地跪了许久许久,绿福才从屋里出来,眼中含泪对庄姜道“大小姐,你就别为难老太太了,她有她的难处……”
庄姜听了这话,动了动早已冻青的嘴唇,呵了下手,似乎要从怀里掏出什么道:“这个给……”说到半截突然戛然而止,又骤然把手伸了回去。
绿福正心思混乱之际,也不曾注意她这古怪,只是一味劝道:“大小姐还是回了吧,别让奴婢为难……”
庄姜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早冻结在一起,微微一沉思,仰起头对绿福笑道:“劳烦绿福姐姐了。”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绿福见她肯听劝,心中大喜,道:“大小姐果然是明白人,这天冷的,赶紧回去暖和一下,晴儿几个大丫头恁地躲懒耍滑,也不跟着来伺候,等闲了我刮索她们去……”这么说着,好歹把大小姐劝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庄姜知晓她的意思,也不点破,只解释道:“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怪她们的。”绿福此时只有尽情哄她回去便好,哪里管她说什么,见她已经出了文澜苑,忙不迭道:“大小姐,我扶您回去吧,昨儿雪下得大,这路需不好走。”
庄姜摆摆手道:“你也累了,回了吧,好好伺候老太太。”绿福见她确实没有自己送的意思,应了一声,转身回了。
庄姜在雪地里一步步向自己院子走去,因为跪的时间长了,不由深一脚浅一脚,膝盖上污浊一片,染在黑裘素衣上,无法洗脱,也无法遮掩,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种注定。
回了院子,晴儿几个迎着她进来,见她面色不愉,不敢问什么,给她擦了发更了衣,晴儿问要不要茶,庄姜摇摇头,道:“你们这几日都困了,下去休息去吧。”晴儿欲再问什么,庄姜已经转身回了内室,几个丫头看着那污了一片的鹤氅,面面相觑,慎儿道:“要不要再去问问。”静儿摆摆手,轻声道:“小姐一定有事不欲人打扰,我们都歇了吧。”几个丫头里静儿素来最有主意,几个人听她这么说,只得各自歇息不提。
静儿猜对了,庄姜一进内室,便把门关了,推开床后把那鎏金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那黑黝黝的乾坤袋,话说古有“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艳取石榴裙”之语,她唯恐自己着了道,早下定决心把这些束之高阁,只是……
母亲如此……
妹子如此……
老太太如此……
太子如此……
她如之奈何?
庄姜拿着这乾坤袋到床上,盘腿而坐,摆好姿势,放松身体,入静。先呼气,舌舐下腭,气沉丹田,小腹随之鼓起,再将气下沉到会阴,分作两股沿大、小腿内侧,直下足心涌泉穴。再吸气,小腹随之收缩,舌舐上腭,以意领气,从足心出发,沿小、大腿外侧回到会阴部,然后提肛,将气沿督脉过三关,上达头顶,再顺两耳前侧分下,会合于舌尖。此时恰与呼气时的气息相接,如此自头顶的百会穴,至足底的涌泉穴,周而复始,循环运行……
再睁眼时,只觉眼前隐隐绰绰有股白气在飘荡,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恍惚,眨了眨眼睛,果真是白气,顺着那白气敞开窗户,不由大吃一惊,整个院子,甚至整个庄府的天空,都笼罩在这股白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