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心结(1 / 1)
醒来的时候,屋内燃着一盏烛火,红烛摇曳,在屏风上映出一个端然的身影,身负长剑,
正襟危坐,一贯严谨的姿态。
不是祸风行又是谁?
风檐试着起身,右臂除了疼痛,已完全没有其他的知觉。于是他便用左手撑着身体慢慢的坐了起来,忍着左臂上似乎要折裂的痛楚,面色更白了几分。祸风行没有过来帮忙,只是抱肩站在床边,看着对方艰难的挪动身体,靠在床边,抬起一双深邃的眼睛,与他对视。
“祸风行。”风檐微微一笑,墨色眼眸轻轻的弯起,便似有一种别样的光华流转,祸风行连忙别开眼。
风檐动了动身子,靠坐床边,散下的发丝搭在肩侧,有些慵懒又疏离的味道,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不自在的男人。过了片刻方才又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一句话仿佛勾动了对方,祸风行转首过来,黑沉的眸子里隐隐怒气升腾,“我若知道黄泉来犯,便不会走。”
那日他上了马便觉不对,这几年虽少有见面之时,风檐待他也不至冷淡至此,拆了包袱,里面几套衣物,裹着最里层的一面白玉令牌,令面浮雕盘亘,剑雪流光,正是回雪山庄的掌令。心中猛然一沉。
犹记七年前那人将掌令收下,负手对立间锐气尽出,“既然你有心于江湖策马逍遥的快活日子,那山庄便交由我吧,风檐必不让你失望。”
一合拳,一相礼,都有肩担天地的气势,提壶共醉,对饮红尘,祸风行那时想,也许将回雪山庄交给风檐,是最正确的选择。
错在那个酒后失态的吻,他清楚的听见风檐的感情,却不知如何回应,只得仓皇出走,于江湖游历七载,再不入回雪山庄一步。
若不是此次事件,祸风行更不知要避到何时。
如此想着,目光又不自觉转到风檐身上。褪去一身华服,仅作单衣的人斜斜靠在床榻上,长长的发丝垂到一边,微微低垂的脖颈在烛光下透出一段光滑的肌肤,再往上便见他紧皱的眉峰,每个神情都带着些隐忍的样子,不自觉的又问了一句: “身上伤可还好?”
又想到替人换衣包扎伤口时所见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又觉得问了也是白问,一时沉默下来,只盯着对方垂在一边的右手,再不言语。
“多谢挂怀,只是些小伤罢了。”风檐撩袖,手搭在锦被上,放松的姿态仿佛毫无芥蒂,但两人心中却分明各有所思。
红烛轻摇,一室沉涩,祸风行本不是多言之人,眼见人已醒来,心中稍宽,此刻便不再多留,“...好好休息。”
风檐颔首。
祸风行便吹了烛灯,关门出去。
沉冷夜色中,其人眸中幽深若水,华光暗现,仿佛暗夜中兀自生辉的孔雀,其华灼灼,也终归沉于静寂中,渐失渐没。
黑羽本就在门外守着,此刻见到祸风行出来,忙跟了上去。祸风行将风檐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两人便一前一后沿着回廊慢慢的走。
“少爷住的回雪阁,属下已派人收拾妥当了。”不紧不慢的跟在祸风行身后,他自然知晓这院里的普通护卫不是那杀手的对手,那日放了信号弹就快马前去追人,好在刚出庄便见人回来,险险帮主子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对于这救了主人的少庄主,于从前的敬畏中,亦多了几分感激。
祸风行淡淡应了一声,心思却全然不在其上。已过夜半,四周灯火尽歇,夜色里水声淙淙,祸风行信步而过,脑中却越来越清晰。这庄子虽然扩了数倍,但庄内主宅却是全然未动,只在原址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而足下这一方天地,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不用了,将风檐隔壁的房收拾出来,他这几日伤重不便,我就近些照看。”话出口才回过神来,眼见黑羽已应吩咐下去收拾,祸风行便也省了叫人回来的心思。
好歹也是因山庄之事才让人受伤至此,罢了。
由于失血过多,风檐这几日都是昏睡居多,偶尔醒来也是迷迷糊糊,不消片刻便又睡了过去。这吃药换药之事,皆是祸风行一手包办,他在江湖中游历数年,这些事情做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这日正着手将人身上的纱布脱去,换上新药,低头,便见一双深沉潋滟的眼睛。许是刚醒的缘故,还不甚清明,只见那一双眼眸似藏了无尽言语,幽幽沉沉的,瞧得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沉溺。
“祸风行...?”只这片刻,便覆了清醒,风檐低下头,瞧着自己身上缠了一半的纱布,抬起左手轻轻压在祸风行的手背,“多谢。”
“你的右手....还需些时日才能动。“祸风行想继续手上上药的动作,却被对方制止了去。
“黄泉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杀手拿着东西逃了,近期应不会再来,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这也是自己决定落脚在
流风阁的原因,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赶得及照应。
“嗯...辛苦你了。”由今日事看,不难猜出当日是何情况,想来便是这人及时赶到,救了自己一命。
“兄弟之间,不必客气。”祸风行正待问令牌一事,却见风檐慢慢的转眸过来看了他一眼,眼中藏着些莫名情愫,瞧着人心头仿佛压上一块大石,喘不过气来。忽而见他极慢的弯起唇,露了个笑意出来,”等几日我伤好了,便要离开回雪山庄了,以后庄中诸事,便皆交还于你手中“
祸风行一下几乎握不住手上的纱布,“你要走?”
玲珑如风檐公子,又岂会不知祸风行避走七年不回的真正原因,就算不喜接管山庄生意,也不必七年不见人影,只因这庄中有风二爷其人,祸风行才不愿意回庄。
风檐从不说破,却并非不知。
他将相思藏七年,于回雪山庄中固守一方,听他在外策马扬歌,剑啸红尘,听他驰骋江湖,快意恩仇。这段漫长的岁月,靠偶尔由探子传回的消息,便足以慰藉这些深埋的执念。不过,倘若七年还等不到一个答案,这样的坚持未免有些可笑。
尝尽痴恋,也终于有朝一日有了亲手拔断的勇气,“嗯,你既然知道风檐是怎样的心思,你我二人注定便再无从前情分。”他这几句话说的缓慢,语调平稳悠远,倒是瞧不出丝毫绝情的样子,“如今祸风行既然回来了,风檐也不必多留,待伤好之后,再正式向你辞行。”
若那人肯给他那怕一点点的回应,哪怕是拒绝,也好。
可惜,那人从不曾回头望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