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1 / 1)
最终,刘贵成无罪释放,星耀公司独自承担所有损失,并赔偿刘有能意外伤亡费及刘贵成的精神损失费,关押并殴打刘贵成的民警全部革职。
经过法庭外的走廊时,星耀公司的几个人负责人围在一起,正低声商议着什么,见郗苓一行人走过,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人发出一阵嗤笑。
“很得意么?放心,我会让你更得意的。”那个一脸横肉,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咬牙切齿道。
郗苓视若无睹,依然信步前庭。
“听说星耀公司的老总,跟公安局副局长是表兄弟。”沈清漠悄悄说。
郗苓冷笑一声:“既然这样,你的朋友这次这么帮我们,就不怕得罪了他的上司。”
“听说局长今年就要退休了,正需要从两个副局长中选出能接替他位置的人,而我的朋友……”
“是另一波的。”没等沈清漠把话说完,郗苓便接口道。
沈清漠不置可否,随后又不忘提醒他道:“虽然你不住在太原,天高皇帝远,但也得时刻提防些,这位副局长并不是省油的灯,他之所以能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上头有人,你不应该一意孤行,他们要求庭外和解的时候,其实我们应该答应。”
“答应庭外和解,就坐实了刘贵成误杀亲生儿子的罪行,虽然他没什么文化,但这样无中生有的罪名强加于他,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怎么好过。”郗苓不动声色地回答,铮亮的皮鞋踩在空旷的长廊上,声音铿锵有力。
法院外,常钦早就陪白玉兰跟她婆婆等在那里,远远瞧见郗苓一身笔挺的西装,手上抱着公文,气定神闲地向自己走来,不由展颜一笑。郗苓看到他,前一秒还冷若冰霜的脸随即也绽放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刘贵成还需要走一些程序,不过很快就能出来了。”郗苓笑着对白玉兰说。
“谢谢。”白玉兰说着就要跪下,急忙被郗苓一把扶助,苍劲有力的手刚一触碰她的手臂,后者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常钦轻咳几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还回那大山村么?”
白玉兰摇摇头,看了婆婆一眼:“婆婆已经答应放我走,我想先回家看看,离开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家人现在怎样了。”白玉兰平淡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但常钦明白,她几次联系不到家人,恐怕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
“也好。”郗苓掏出一张名片,又从钱包里抽出所有的现金,递给白玉兰,“如果联系不上家里人,随时来找我。”
白玉兰接过明片和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郗苓笑笑,继续说:“我身上只有这几千块现金,你先拿着,凑合用吧,按理说刘有能那笔死亡赔偿是该给你的,但是需要一些手续,到帐不会那么快,那是笔不小的数额,有了那笔钱,你如果要来我们的城市,吃穿暂时不成问题,你的孩子还需要继续看病,大城市的医疗设施怎么都比你们那里好,等孩子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想办法给你安排份工作。”
白玉兰忍不住又哭起来,反反复复只在说一句话:“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并不是这世上好人多。”郗苓平静地回答,“而是我坚信这世界,邪不压正。”
一行人先带白玉兰接回暂由沈妻照顾的儿子,再把四个人送去公交站。
“这孩子真可爱。”临别前,郗苓抱着白玉兰的儿子乐了好久,小孩子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皮肤跟他妈妈一样白皙嫩滑,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着实可爱极了。
“想不到郗律师也喜欢小孩子。”白玉兰在一边微笑着说。
“我是很喜欢。”郗苓一边逗孩子开心,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这边常钦看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曾经在他的认知里,小孩子,是仅次于女人第二样烦人的生物。
“好了,你们该上车了。”郗苓将孩子还给白玉兰,嘱咐道,“路上小心,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
白玉兰看着他,感激地点点头。
“对了,还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忙。”说着,郗苓看向常钦,后者心领神会,走上前,跟他并肩站着。
“常大哥,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我一定帮你们。”白玉兰大方地说。
“关于雨花宫门前那个‘女鬼’,能不能麻烦你,继续挂着。”提出这样的要求,常钦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
白玉兰看着他,一头的雾水,郗苓却笑笑解释道:“村民大多迷信,既然已经相信那里闹鬼,自然也就不敢再接近,我们正好顺水推舟,把雨花宫这个难得的古迹保留下来,如果村长突然哪天执意要拆,我就写一封公开信刊登在报纸上,揭露村长的种种劣性。”
白玉兰这才想到常钦的身份,明白了他俩的意图,不好意思地回答:“谢谢你们替我守住这个秘密,至于古迹,我一定会在离开前,尽自己所能保护好。”
送走刘家四口,常钦和郗苓回到沈律师住处,沈清漠特意在本市最高档的酒楼订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当做这桩案子胜利的庆功宴。
常钦掐指一算,竟然有大半个月没喝酒了,忍不住把自己从头到尾赞了个遍,走在一旁的郗苓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常钦愣是被瞪得一哆嗦,喃喃道:“这可是你同学嘱咐了不醉不归,我们作为客人,自然要却之不恭。”
郗苓咬着牙说:“你自便,到时回不去酒店,别求我。”说完,也不顾常钦早已铁青的脸色,欣然走到餐桌边坐下。
一顿饭,宾客云集、觥筹交错,沈清漠把事务所的同事都请了来,说是要让大家好好膜拜膜拜郗苓这位“名嘴”,于是郗苓瞬间成了众星拱月的对象,本以为会不醉不归的常钦,竟莫名其妙地被冷落了。
饭后,常钦不得不绷着一张臭脸,背起烂醉如泥的郗苓,回到酒店。
他把郗苓丢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衣冠不整、不省人事的家伙,怒气冲冲地自言自语道:“好嘛,教训我来一套套的,自己倒喝个烂醉。”说完转身去洗手间,取出一条热毛巾给对方擦身子。
他先帮郗苓把西装外套除去,又脱掉长裤,替他换上干净的睡裤,接着埋下头,去解衬衫纽扣。
“你干什么?”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常钦吓得一哆嗦,纽扣差点扯掉一颗。
见郗苓不知何时醒过来,正半睁着眼,冷着一张脸看自己,常钦长舒一口气,抱怨道:“郗律师,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吓得尿失禁,到时您可得负责啊。”
“我这是自身防卫。”郗苓义正言辞道。
“防……”常钦一头黑线,解释道,“我看你累了一天,一定出了不少汗,就想给你擦擦身子,睡着了能舒服些,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醒了,你自己擦吧。”说完把毛巾往郗苓脸上一盖,起身走开,谁知身子刚腾向半空,就被人狠命地拉了回去,电光火石间,一阵头晕目眩的翻转后,自己竟然被床上那人压在了身下。
常钦:“……”
“你,你干嘛?”常钦红着脸道。
“你为什么会有反应?”郗苓直直地盯着他,低沉的声音翻滚在喉结间,五官鲜明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喷散在常钦脸上,还带着些微的酒精味。
“什么反应?”常钦一头雾水地问道。
郗苓却自顾咬牙切齿,混沌的大脑让他很难清晰地吐出每个字:“看到个女人,你就起反应,你是禽兽么?”
常钦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急忙用力推开他:“什么女人,哪来的女人……”说到一半,意识到郗苓的意思,突然笑起来,“你是说白玉兰?哈哈哈!八百年前的事儿,你怎么还记得。”
见他这一脸无耻的笑容,郗苓怒火中烧,双眼涨得通红。
“拜托,那是每一个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反应,你也是男人,你难道不懂么?”常钦努力回忆当天的情形,想到自己站在郗苓身后,压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状况,也不好继续反驳,只能撇撇嘴道,“郗律师你有过就知道了。”突然又睁大眼好奇,直愣愣地看着对方,“你不会没有吧。”
郗苓依旧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常钦,怒气似乎仍未消散,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常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便使力推开他想要坐直身子,谁知对方刚被推开一些,立马又挪了回来。
常钦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看向郗苓,像看一头怪兽,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正一点点俯下身,慢慢地接近自己。
带着酒味的气息越来越重,郗苓那摄人心魄的脸庞也越来越近,常钦如打了霜的茄子,只由得对方逐渐下探,却没有任何反应,郗苓看着他,他也看着郗苓,俩人的视线焦距越来越近,近得都快斗鸡了,常钦赶紧眨眨眼,就在这一间隙,唇便被另外两瓣柔软的唇覆上。
郗苓的嘴唇又薄又软,在这炎热的夏季中,却带着格格不入的冰凉触感,鬼使神差地,常钦慢慢闭上眼,心里念着到底该享受,还是该推开,正犹豫不决时,那两片唇却擦过他的唇角,一路滑过他的脸,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均匀的呼吸喷散在他的耳垂上,一阵一阵,挠得人心痒痒,常钦别扭地转过头,发现躺在他身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常钦仰倒在松软的床上,长舒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这感觉是庆幸,还是失落。他安静地躺着,任由那个一米八几的男孩趴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约莫过了十分钟,才轻轻地坐起身,将他放在床上躺好,小心翼翼地替他除去白衬衣,简单地擦了擦身子,又帮他换上干净的睡衣。
做完这一切,已近深夜。
常钦却全无睡意,他站在床边,仔细端详着郗苓安静的睡脸,心里莫名对他那个远在天边,未曾见过一面的小男友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妒忌,究竟会是怎样的人,能获得这个男人这份心无旁骛的感情?刚才差一点,自己是不是就背叛了他?常钦急忙甩了甩脑袋,一定是摄入太多酒精,竟会产生如此荒唐的念头,他起身走到窗边,太原的夏季并不炎热,这晚天空乌云密布,方圆几百里看不见半颗星星,窗外枝桠摇曳,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原来,已经起风了,
常钦抬头望向不远的天边,隐约划过几道闪电,看来,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果然,不过几分钟,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沿上,像是在谱写一曲节奏轻快的旋律,衬托地屋内越发安静,常钦转身,看着床上雷都打不醒的郗苓,心里暗暗叫苦:早知我也多喝点酒醉死在这里,妈妈呀,我怕打雷!
第二天,从醉酒中醒来的郗苓便发觉了这样一个诡异的现象,对面床上空无一人,而自己这张窄小的床上竟然挤着个人高马大的常钦,此人四仰八叉地倒在身旁,霸占了大半个床位不说,一只脚还搭在自己的小腿上。
郗苓:“……”
“醒醒!”他推推一头乱毛,睡得死沉的常钦。对方在他坚持不懈的推搡中终于睁开眼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阵短暂的失神后,意识突然回笼,只见他腾地一下坐起身,手足无措地望着郗苓,无辜的眼神好似小鹿斑比。
“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放着自己床不睡?”郗苓看着想笑,只好使劲儿绷住脸,皱眉道。
“我……”常钦尴尬地抓了抓头,解释我怕打雷,所以跟你挤一块儿?这要说出口,铁定能让他鄙视一年,于是他琢磨半晌,讪笑道,“我也喝醉了,上错了床。”
郗苓:“……”
郗苓推开他,一个头两个大地从床上爬起来,两只脚被压了一整晚,一碰地上便麻得不行,他又甩给常钦一记白眼,龇牙咧嘴地踱进洗手间。
在当地的面馆饱餐完一顿正宗的山西刀削面后,郗苓擦擦嘴,问常钦:“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回家么?”
常钦摇摇头,一脸神秘地说道:“我们先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你精读历史,应该知道函谷关吧。”见对方点点头,常钦继续说,“当地遗留不少古迹,除了有令尹望气台、孟尝君鸡鸣台,老子太初宫等,还有一座圣姑庙,只不过相比前几个,这个圣姑庙名气就小了很多,几乎无人知晓,本也濒临拆毁,但前几年,圣姑庙突然流传出一个骇人的听闻的传言:说是久居此处的圣姑突感寂寞,需要年纪相仿的人搬进去陪伴她,不然就放火烧山,前几年圣姑庙附近的村子连连失火,村民们深信此传言,纷纷把自家年过花甲的老人送进庙里,才换来几年的相安无事,但诡异的是,老人家一住进庙里,不到一年就个个暴病身亡,大家都说这是圣姑索命,要带老人去自己的世界陪伴自己。”
“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都哪听来的。”向来不信什么鬼神的郗苓皱眉道。
“前几日你跟沈律师忙案子,我就自己在附近闲逛,遇上当地的一名大学生,他是河南人,家就住在圣姑庙附近的安平县,我见他也学建筑,便跟他多聊了几句,听说前些日子,他的爷爷也被送进了庙里,苦于自己学业忙无法回去制止,正为此事儿发愁呢。我本打算探访函谷关,正好可绕去圣姑庙一探究竟,你说怎么样?”
郗苓托着下巴思索一阵,点点头道:“也好,看看是何方妖孽,在那儿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