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夏蝉鸣(1 / 1)
夏日的碧空湛蓝如洗,我在院子中的两棵白杨树间拉了个藤床,抱着安安午睡,醒来时,感觉脸上凉飕飕地,好舒服,睁开惺忪睡眼一看,宇文邕正站在离藤床一尺远的地方,揮着蒲扇。
他见我醒了,笑问:“怎么不去屋里睡?”“安安想睡外面。”他“奥”了一声,望了眼安安,他将扇子交给铃儿,坐到石桌旁,倒了两杯茶,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下床端了茶进屋,他跟了进来。
宇文邕打量屋里的摆设,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这里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我把茶杯滴递过,回答他,“奥,我都换掉了,不开心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总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他的拳头紧了紧,没有说话,仰头喝了茶,将空瓷杯搁在梨木嘼腿桌上,他盯着我看,看得我有点心慌,终于忍不住要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他摇摇头,忽然就话锋一转,“你贤惠的样子,我不习惯。”
我:“……”。
晚上,勤政殿的内监喜子过来传话,说宇文邕要我和安安过去一起用晚膳,我有点忐忑,铃儿笑嘻嘻地说,小姐,皇上好像很看重你呢,你要不要梳妆打扮一下,我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离谱,但毕竟是第一次皇帝宴请,总不能素面朝天的去吧,我于是画了眉,贴了花黄。
果然,步撵停在慈懿宫,挑开帘子,对面胡床上躺着一个面容威严的老太太,半眯着眼,听丫环读经。
喜子跪下,恭恭敬敬地请安:“太后千岁,独孤姑娘来了。”太后听了,让丫环扶着自胡床上坐起,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夸道:“你就是独孤信的六闺女?长得不错。”
我赶紧拉着安安跪下,臣女独孤沁给太后平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自家人,用不着这些虚礼,起来吧,”她又指了指椅子,我知道这是赐座了,便拉着安安坐下。
太后让丫环给安安拿胡糖,我虽知道长牙齿的小孩子不能吃这些,可没办法,只好看着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男子,着玄色长袍,眉宇间和宇文邕有三四分相似,我认出他是宇文直,上次在安安的百岁宴上,他对李馥郁的舞姿格外欣赏,他看见我,有点惊奇,“咦?这是谁?”太后笑了笑:“沁儿呀,你以前不是见过?”男子仔细地瞅瞅我的脸,绽出一抹得意的笑,“我想起来了,独孤沁,打架的那个小姑娘嘛!长这么大了。”太后让侍女拿来扇子,给男子扇着,又叫人去拿冰篓子,说是六王子怕热。早就听说太后溺爱幼子,看来传言非虚。
宇文直看样子不太喜欢小孩,安安看上去也不怎么亲近他,好在太后跟他有很多话说,气氛总不至于尴尬。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珠玉帘子一动,现出半截蓝色人影,他果然钟爱蓝色,心中暗笑。
“今日有些急事需处理,来得晚了,母亲恕罪。”宇文邕恭敬说完,太后点点头,他才坐下来。
宇文邕看我一眼,我便站起身,跪下道:“臣女独孤沁见过皇上。”“起来吧。”起身的刹那,我看了眼太后,她虽然没什么表情,可世上任何一个母亲,都不希望儿子给另一个女人特权,何况她还是太后。
安安由丫环在一旁喂饭,看上去吃得不情不愿,太后时不时地给宇文直夹菜,对宇文邕则是嘱咐,皇帝多吃点,注意身体。
饭毕,漱口,洗手,弟兄俩玩起了象棋,玩了三局,结果都是宇文直输了,太后便有点不悦,她推说头疼,让众人退了。
这顿饭让我明白好多道理,有些看清了,有些却不甚明白。
上次晚膳后,太后隔三差五便会差人送些珍果甜品,吃得安安嘴巴一天比一天刁,可这劲儿夸太后奶奶怎样怎样好,把我这个小姨娘生生给比下去了。
宇文邕试探我,太后如果有朝一日要走安安,我会怎样?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离开皇宫,他怔了怔,脸色一沉,“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安安?”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冷眼看我一眼,拂袖离开。
铃儿劝我,小姐,你这么说,伤了皇上的心了。我一怔,铃儿长我六岁,她的话,多少有道理,午睡时,我躺在床上,听着蝉鸣,望着悠悠白云自问,我留在皇宫,真的只是为了安安吗?
梦里,残阳如血,他身穿铠甲,一身是血,醒来吓出一身冷汗,“皇上呢?”铃儿笑嘻嘻地说:“皇上刚才来过了,看小姐你睡着,就领了小殿下玩去了。”
我四周看了看,安安果然不在,这个宇文邕,怎么老喜欢大中午来串门呢,一边想,一边穿了鞋,奔向勤政殿。
守在门口的喜子笑眯眯地迎上来,行了一礼,道:“皇上知道姑娘会来勤政殿,叫我在这里候着。”言下之意,宇文邕不在。
喜子带着我在各殿宇间都都转转,在一处草屋门口停住,好熟悉的感觉,三年前无意中发现的世外桃源,竟是宇文邕的居所!“皇上和小殿下在里面。”喜子让我进入,他在门口守着。
我偷偷地门口听了下,简直哭笑不得,宇文邕又在跟安安讲《论语》,一进屋,安安跑过来拉着我的裙子,大眼睛扑闪扑闪地,“小姨,什么是曾祖?”我回答,曾祖就是爷爷的爹爹啊?他又问,那曾祖的曾祖是什么?
我用求助的眼神忘向宇文邕,他道:“曾祖的曾祖,称作鼻祖,安安“奥”了一声,复又问:“那我们的曾祖是谁?”
“你的曾祖和我的曾祖是不同的。”
“为什么?”
我和宇文邕面面相觑,可见不成才的小孩难养,很成才的小孩更难养啊。宇文邕看向我,我想了想说:“人和人的鼻祖是不同的,这主要和姓氏有关,但也不完全和姓氏有关,因为有的姓氏虽然相同,但祖上不是一家,有些姓氏虽然看着不一样,但他们其实是一个人的后代……”
安安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宇文邕皱着眉,憋着一丝笑,语气尽是调侃,“你这样讲,确定他听得明白?”我嘟嘟嘴,那你来。宇文邕指着院中那株枝繁叶茂的李子树,道:比如说李贤李大人,他的鼻祖,是道教天师,名唤老子。”
安安喃喃地说,怎么是老子,不是一只猴子么?
宇文邕:“谁告诉你的?”
安安不假思索:“小姨!”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