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墨兰坠(1 / 1)
我斜眼一瞅,茫茫天地间,一身玄衣。
“你是谁?”我转过身面对着他问道。
那人走近,再走近,我辨清那冷峻的眉眼,刀裁的鬓角,干净整洁的衣袂,还有袖口上绣着的杜若花样,我突然就反应过来,大周四皇子,宇文邕!
因为他与宇文毓要好,加之才学渊博,大姊经常夸赞,皇族子弟都是淡淡的眉眼,独独宇文邕与众不同,高眉深目,棱角分明,在冷冽锋利中,偏偏又添了几丝柔和,古楚国有宋玉,晋朝有卫阶,宇文邕与前辈美男子相较,应该也毫不逊色吧。
我呆呆地瞅着他,一时惊奇,只因父亲虽有侧帽风流、名动九州的仪表,却也是三十年前的威风,我无缘得见,而今,所谓后浪推前浪,父亲若见了宇文邕,不知是赏识呢,还是嫉妒呢,但又一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怎能以小女子浅薄的心思去比较一代贤臣和皇室四子,还是比美貌孰优孰劣。心里暗骂自己三声,稳了稳心神,却发现嘴角嗖嗖地直冒冷风,也不知是看糖葫芦想起了山楂,口内生酸,还是我牙口不好,抑或是花痴过分,竟然,竟然流口水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狼狈。
苍天啊,为什么三番五次让我在美男子面前这样失仪,心下暗恼,又不知该如何掩饰,只能装作不认识他,疾步从他身边走过,走了没几步,只听宇文邕道:
“上次在府上相见,沁姑娘还是个小姑娘,喜欢堆雪人,玩那些幼童的玩意。”他淡淡地幽幽说出这些话,脸上不显现任何表情。
我听了有些生气,“那现在呢?”
“现在——?”宇文邕仰首看了眼远处天色,“仍然是个小姑娘,糖葫芦这些哄小孩子的玩意,难为沁姑娘一大早特意出门。”
“哼!”我瞪了他一眼,转身疾步离开。
小贩喊住我:“姑娘,这糖葫芦可好吃了,不来两串?”我停下脚步,摇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今儿忘了带钱,改日再来吧。”小贩自言自语道:“小本生意,走东串西的,改日还不知在哪里呢?”听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是不甘心了,倔脾气上来,便又要解墨兰花形的玉坠子,宇文邕一把按住我的手,径直走到小贩前,排出一串铜钱,“这些,这些,都要。”语气温和中透着冰冷,一张瓷器般白净的脸,高高的鼻梁,深目浓眉,嘴唇微微上翘,他一回头,我转过视线,不敢再看。
老板千恩万谢地目送我们远去,宇文邕走在前面,手里抱着一包糖葫芦,后面跟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两人皆是锦衣华服,这场面,路人看在眼里,不知作何想法。
这样走到一处街角,再一拐,便看到一座府邸,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宇文邕喊了声:“五弟。”一个少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说:“四哥,怎么来得这样迟?”
宇文邕看了我一眼,抬了抬下巴。
宇文宪笑嘻嘻走到我面前,摇着一把扇子,气定神闲地问:“你又偷跑出府的对不对?”我看他似笑非笑地存心戏谑,便也故意挤兑:“我不认识你,要你管?”
他没生气,反而饶有兴味地拿起折扇,在我头上拍了一下,问:“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吃痛,瞪着眼睛怒视他,“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打我头?”
他“扑哧”笑出声,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啧啧地赞叹了一阵:“我不但知道你叫独孤沁,还知道你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啊,我改天得向三哥求情,把你赐给我。”
“你敢?”我扔掉糖葫芦,惦着脚尖跟他比气势,熟料他也踮起脚尖,身高优势乍现,当真无赖,我一不留神,手中的糖葫芦就被抢了去,我伸手去抢,只扯下他扇坠,他一愣神,我才发现他手背上生生多了两道血痕。,
他跳着脚,指着宇文邕道:“四哥,独孤沁这丫头,抓人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呐。”我抢白道:“明明,明明是你,是你的手太细嫩了嘛。”宇文邕嘴角上扬,嗔道:“五弟,你一个男儿家,何必这样胡闹,大哥交待的差事,可办好了?”正说着话,朱色大门花树里走出来一个穿粉色罗衣的姑娘,气呼呼地上前,抡起巴掌就要打我。
她的手臂被宇文宪捉住,粉衣姑娘回眸瞅见宇文宪手臂上的伤痕,委屈地咬牙:“宪哥哥,你竟然,竟然护着她,她伤了你!”
我摇头,义正言辞道:“他欺负我在先,我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还击罢了,并没做错什么。”虽这么说,终归底气不足,声音有点虚。
粉衣女子不依不饶,“你给我住嘴,你的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宪哥哥乃皇族贵胄,岂是你一介民女能高攀得起的,仗着有几分姿色,当真以为能敌得过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吗?”
宇文宪漫不经心的笑意在脸上弥漫开来,宇文邕负手立在三步之外,仿佛在只是看客而已。我听粉衣姑娘的言语,心下对她的身份猜出了几分,她不知我是独孤沁,可见躲在花树下,只听到了后一半谈话。
我因吃了糖葫芦,又感了寒气,胃中泛酸,又跟宇文宪抢闹半天,是以口中作呕,粉衣女子气得连连嚷嚷:“我刚才说的话,你也觉得恶心是吧,想想也是,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我也觉得恶心呢。”
这时候,原本站着看戏的宇文邕厉色喝道:“馥郁,你闹够了没有?”
我本来只是想吃一串糖葫芦罢了,只是忘了带钱,就摊上这么一串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难道,口馋也是罪过吗?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气恼,越气胃就越难受,想回击她,却发现只能弓着身子,皱眉头。
宇文宪收起折扇,将罗衣姑娘推推搡搡地,推进大门去了,又将大门一拉,拍了拍手,气定神闲地从腰间解下折扇,冲我使劲扇了起来,这时候,我已在偏僻处吐了几回,脸色苍白,胃里却好受了,宇文邕见我有所好转,便送我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