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正文.彼岸之花（1 / 1）
两人沉默用完午膳，也没再说一句话，夙夜在屋里转悠两圈消化消化后又趴到床榻上去了，祈暝坐在一旁看着奏折，抬眼看了眼夙夜，又收回目光。
屋内外一片安静，接近春末的天气也慢慢变的热起来，夙夜在殿里闷了半天，早没了耐心，却又无可奈何，尤其是明明有个人坐在这儿，也不给他说说话。
夙夜皱着眉头，摸摸自己的狐狸耳朵，嘴一撇，一头倒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一会儿又躺着看着床顶发呆，目光一转余光看到祈暝，一转身蹲坐起来，一双金瞳瞪着一心处理手中事的祈暝。
悬挂蓝天的太阳缓缓向西方移去，屋外春风拂过，只听树叶窸窸窣窣声音。透过窗户照射入屋的阳光也渐渐移动变弱，屋内的光亮慢慢变得昏暗。
祈暝一笔挥落关上折子，摊手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看了眼窗外已是近黄昏之时，目光一转本想看看夙夜怎么没一点动静，却见那人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祈暝起身来到床榻边，轻手轻脚坐到床边看着夙夜，缓缓伸手抚向夙夜的头……
屋外的风渐渐变大，外面的天空瞬息变的灰暗，怕是又有大雨降临了。
乌云密布，一道紫光划过天界，随之便是轰隆一声震耳的干雷声，所谓的只打雷不下雨。
雷声未落，睡梦中的人已被惊醒。夙夜一下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把一旁的祈暝都弄的一愣。
“怎么了，你还怕打雷？”祈暝看向像受了惊的夙夜，开口道。
夙夜暗吐口气，撇嘴瞪着祈暝道：“谁怕啦，只是……只是扰到我睡觉了！”
“哦？是吗？”祈暝微微浅笑。
夙夜直起上身，凛然道：“当……”
轰隆——
一束闪光配雷声，某人瞬间闭眼卷了耳朵，缩着脑袋靠向了祈暝。
祈暝低头看向夙夜伸手摸摸怀里人柔顺的雪白发，含笑道：“不怕，嗯？”
夙夜睁开眼抬头看向祈暝，偏头道：“不怕！”说着推开祈暝，蹲坐在床榻上。
祈暝看着夙夜脸色并不好，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一双眼睛随着外面的闪光而睁闭。
祈暝暗叹，伸手拉过夙夜入怀，说到：“听说妖会遇雷劫，你的过了吗？”
夙夜任由自己趴在祈暝怀里，听着祈暝问的话，金瞳闪过黯然，平淡回应：“嗯。”
“夙夜是……雪狐？”
“……九尾。”
祈暝目光一转，看向夙夜身后的那条微卷的白色狐尾，眨眼道：“为什么只看到一尾。”
“……”屋外已有了簌簌的大雨之声，而雷声似乎远了些。
祈暝抬手指间绕有夙夜的发丝，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擦，不见夙夜作答，祈暝便也没了下话。
过了好一会儿，屋外的雷声已经彻底听不见，只闻屋外雨声。
沉默好久的夙夜动了动身子，耳朵贴在祈暝胸口，将祈暝的心跳声听得真切，缓缓道：“祈暝，狐妖是会吃人心的。”
祈暝一愣，弄不明白夙夜怎么突然说这个。
“所以？”
“你不怕我来寻你的目的，就是食你心的？”
“……那么数月来迟迟不动手，你在犹豫什么？”祈暝垂眼浅笑。
夙夜眨眨眼睛，直起身子，一双烁烁有光的金瞳看着祈暝，两人对视几秒，忽而露齿笑到：“我还不饿。”
祈暝面不改色：“是吗？那等你饿了来取就是。”
“咦？”夙夜眨眨眼睛。
祈暝浅笑安然：“算还给你的命。”
夙夜柳眉忽然微皱，直视着祈暝，目光缓缓从祈暝的双眼下移，看到那双红薄的唇，渐渐嘴角微勾，狐笑道：“那……我不客气啦。”
不等祈暝反应，只见眼前笑若昙花的夙夜越来越靠近，接着唇上传来一丝蜻蜓点水般冰凉柔软的触碰，却是一瞬，柔软的触碰消失，留下的只是残留的微凉。
祈暝看着夙夜抽回身，蹲坐着摇晃尾巴笑道：“算了，还是再等等吧，我现在想吃素的。”
“……”真是只狐狸，磨人的小狐狸。
……
春风依旧，晴空万里，清晨的雨露滋润着绽放的鲜花，蝶舞翩翩，鸟儿歌唱，好一番盎然之景。
昨夜祈暝并没有留在温室殿，而是去了猗兰殿。夙夜表示虽然心里感觉不爽，但再同床共枕，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比如之前的那个吻……
祈暝昨夜虽在猗兰殿睡得，可是一夜睡的并不是那么安稳，一宿梦境不断，说是梦境却又感觉那么真切，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感觉那么真实。
祈暝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宫素唤了好几声才把他的神迁回。
“陛下脸色不太好，是否哪里感觉不适？”宫素为祈暝整理衣袍，问道。
祈暝面无表情，淡淡道：“没事。”
宫素抬眼看了眼祈暝，又垂下眼，伸手接过一旁侍女端来的一杯清水，递给祈暝。
祈暝梳洗完便离开了猗兰殿，走时还是心事重重的，宫素隔窗看着祈暝离开的背影，面若沉思。
祈暝回了温室殿换龙袍，而夙夜却还睡的正香，本来侍女和小路子都是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夙夜，却奈何这位冷着脸，带着略有所思目光的陛下从进来就没离开过床榻上的人，活生生的把某人给盯醒了，而某人却是很不情愿微微睁开那双狐眼，敷衍了事略似不满的撇了眼祈暝，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了。
小贾以为夙夜这一睡怕又是要到日上三竿，却不知在祈暝走后夙夜就睡的不安稳了，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后，突然伸手去摸自己的头。
那双狐狸耳朵已经不在，夙夜微微闭眼又睁开。
他的法力终于恢复了，虽然因之前受伤的原因，并没有完全恢复。
夙夜躺在床榻上发了一会儿呆，坐起身子下床，穿上衣袍，散落着头发就往门口而去。
刚把门打开，就看到小贾窜了出来恭恭敬敬笑看着夙夜道：“公子醒了，要现在用膳吗？”
夙夜眨眨眼睛微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小贾，没有开口，却是目光向着前方而去。
小贾疑惑着眼前之人怎么了，顺着夙夜目光渐渐看去，不远出只见一身青绿衣裙的女子缓缓向这边走来。
“……”不是吧，淑贵妃又来了？！
小贾有些小忐忑。
夙夜倒是淡定的看着宫素渐行渐近，直到宫素定步在他的面前。
小贾俯身行礼，宫素让他免礼时，他暗暗瞅了眼夙夜。
夙夜面无表情，眨眨眼睛看着宫素。
宫素浅浅而笑，“夙公子。”
“……”夙夜柳眉微皱。
传说在冥界，有一种开在忘川彼岸的血红色花，千年万年，世世花叶无法同生，有花无叶，有叶无花。它的花如一双张开的魔手一样，只开在通往冥界的道路上，是专指引亡魂去往轮回道的花，人们叫它彼岸花。
传说这种花是有毒的，加之它的花型，人们又叫它魔鬼花。彼岸花的花香可以让人忆起前世的重重，只要经过幽冥道，前往忘川过奈何桥的都会经过彼岸花海，回忆起前世的善恶罪孽，悲欢离合，然后再经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却前世重重，进入轮回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夙夜看着坐在桌边的宫素，目光落在宫素手边的彼岸花上。
宫素抬眼去看夙夜，浅浅微笑：“你，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让他记起你吗？”
夙夜凝眉，“没这必要。”
“可他却想知道。”
“你，到底是谁？”
宫素依旧浅笑，温文淑雅。“你觉得呢？”
夙夜看着宫素，眼前这人周身有着死亡的气息，之前居然都没有察觉道，“幽冥界的亡灵。”
“错了，我可是真正的人啊。”
夙夜疑惑。
宫素看了眼夙夜，目光移向手边的彼岸花，缓缓拾起，目光变得怀旧，语气平淡而道：“夙夜，你可认识，一个叫做皓月的仙君？”
“星宿仙君，皓月？”
宫素手一顿，忽而苦笑道：“果然，果然如此。”
夙夜满脸疑惑，却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
宫素将手中的彼岸花放入茶杯，花尖碰到水瞬间融化入水，水成鲜红色，芳香四溢。
“我前世是一国公主，却对一个敌国丞相之子一见倾心，这段感情注定了悲剧。他让我在忘川河边等他的，我却一等就是三百年，每时每刻与彼岸花相伴，承受着彼岸的花香，回忆着前世重重，而那人却一直未来。直到地星告诉我，我纵是在这里等上千年万年，天荒地老，我也不会等来那个人。”
三百年，三百年前正好是皓月星君在人间历劫归位仙班，回归的皓月星君忘却了自己历劫的所有事，整个人也变得寡言孤立。
“神仙是不会经过冥界的，死后只有魂飞魄散。”夙夜缓缓道。
再着别说身为星宿仙君他不得擅自去冥王界，而如今只记得自己职责再无其它的他，又怎么会无故去冥界。
所以地星说的没错，纵是宫素在忘川河边等上千年万年，若是天意如此，便是再如何等，也等不来。
“是啊，我等不到他，可我又放不下。所以我又回到这人间，带着前世所有的记忆坠入轮回道，他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他好啦。”宫素浅浅微笑，双目却满是悲凉。
“亡灵上不了仙界，转世成人也只能每晚举头观星，告诉自己，他在天上可以看见人世间所有，也许会看到我的啊。可是……”宫素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微颤。
“就算你上了仙界，恐怕也见不到他。”夙夜微微皱眉说到。
宫素身子一震，抬头看向夙夜，有些惊慌问道：“为什么？”眼前的女子，双目已经红润。
夙夜顿了顿，片刻才道：“神仙历劫，会记住自己历劫的经历，而皓月回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宫素错愕的神色渐渐又变成欣慰而笑，“没事，可以用彼岸花唤回他的记忆啊。”
夙夜目光看向宫素手边杯中红如血的水，呡唇不语。
“夙夜，我需要你的帮忙。”宫素神色恢复成之前的淑雅温笑。
夙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很抱歉道：“我帮不了你。”
“带我去仙界。”宫素不顾夙夜的话，直接道。
“……”夙夜看着她不语。
“我知道你刚受伤，法力还没恢复，不要紧，我不急，我可以再等等的。”宫素站起身，满脸都是期待的看着夙夜。
夙夜微微皱眉，缓缓道“见到又如何？忆起你又如何？”
“我……”对啊……又如何？他皓月是仙君，而她呢？不过一个凡人，还是依靠彼岸花记住前世记忆的人罢了。
宫素垂着头，看不清她现在的神色，大概是很沮丧很伤心吧。
“可不见他，我又不甘心放手，至少……至少要为我等的这三百年做个了断吧。”
不到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也不过如此吧。
“仙界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我帮不了你。”夙夜再度拒绝，
“为什么？”宫素揪住夙夜的衣袖。
夙夜凝眉看着宫素，一字一句道：“难道你没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亡灵气息吗？就算你再如何掩盖，也过不了南天门。”
宫素身体一僵，满目错愕。
亡灵的气息？是啦，孟婆婆说过，她身上的冥气很重。三百年一直食用幽冥界的彼岸花，就算轮回转世这样的气息也会在。就如夙夜说的，就算隐藏的再好，仙界如非凡间？
宫素失落的跌坐回到椅上，面容苍白的可怕。
“你也别在食用彼岸花了，别做追悔莫及之事。”夙夜说到。
再这样下去，这女子怕终是会坠入魔道，带着冥界浓浓亡灵气息的彼岸花，这种有毒的花，已经开始吞噬这人了。
宫素没有再就这事说话，夙夜想这人也不会放弃寻找去仙界见皓月的办法。
因为这世间，从来不缺执迷不悟，愚不可及的人。
夙夜看着桌上被宫素留下的那杯加了彼岸花的茶水，略有所思。
“夙夜，闻过彼岸花香的人会忆起前世的事，陛下昨夜的睡梦中不知是否有你。”
“……”夙夜心中一紧。
“让他记起你，又有什么不好呢？”
“……没这必要。”
“在发什么呆？这是什么？”
突然的声音迁回了夙夜的神，夙夜偏头看去，就看到祈暝一手准备去拿桌上的那杯水，夙夜连忙伸手夺了过来，拿着就冲着窗边去，挥手倒了出去。回头对祈暝笑嘻嘻道：“没什么，我滴了血进去。”
祈暝看着夙夜，有些质疑：“做什么？”
“……好玩呀。”夙夜眨巴眨巴眼睛。
祈暝看着没了狐狸耳朵尾巴的夙夜，无奈笑到：“恢复了你就瞎折腾？”
“我高兴。”夙夜将杯子放回桌上，自行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祈暝看着夙夜，微微凝眉，脑海中闪现出昨夜已经记得模糊的梦境。
“夙夜……”
“嗯？”夙夜拿起另一个杯子，到了杯茶水，转头递给祈暝。
“怎么啦？”转头看着神色有些异常的祈暝，夙夜疑惑道。
祈暝看着他，欲言又止，终是把目光移向夙夜递来的茶杯上，伸手接过，浅浅而笑道：“没事。”
夙夜眨巴眨巴，却是转回头去，没打算问个究竟。
“祈暝，我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耶，不许你不愿意，我是不会理你的。”夙夜有些小傲娇说着。“还有，你可是答应要把心给我的，我得看着点，免得被别人给惦记去了。”
祈暝站在夙夜的身后，神色有些复杂，饮了口茶水，却是会心而笑。
是甜的，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