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正文.狐妖作祟(1 / 1)
大年初一,昨夜雪下了一宿,今天外面的雪都落了好厚,脚踩下去就会出现一个深脚印。
大清早夙夜就穿着他那身单薄的红衣在雪地里踩来踩去,落下一路脚印,似乎一点都不怕冷。
小公公们扫着路上的雪,时不时看看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偷偷打量着。
昨儿看着和皇帝陛下一起回来的,然后被路公公安排在这玉台阁住下了,也不知是什么身份。这人看着倒是奇怪,不说一头罕见的白发,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薄在雪里蹦腾,换是别人早冻的僵了。
夙夜脚里踩着雪,发出噶次噶次的声音,跟个孩子一样,却也不像小孩子那般童真嬉笑,而是安安静静的,一点也没发现祁暝已经站在了玉台阁的门前绕有兴致的正看着他。
扫雪的小公公们看到祁暝,连忙要下跪行礼,却被祁暝给打住让他们退下了。
夙夜似有察觉,回身看去。
“你来了干嘛不出声?”夙夜抬脚抖掉鞋上的残雪,走到祁暝面前问道。
祁暝垂眼去看夙夜脚上的锦鞋,反问道:“鞋没湿?”
夙夜低头去看,然后摇头。
小路子看着眼前之人,这人来历不明也就算了,还没规没矩的,见了陛下也不行礼,小路子看着很不顺眼。
夙夜揪了眼小路子,抬步上台阶撇嘴道:“我饿了。”说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眨巴与祁暝平视。
祁暝无声看了看他,瞅了眼小路子,小路子心中不悦却是转身叫人去安排了。
“不冷?”祁暝看着他一身红衣,问道。
“不冷。”夙夜笑着,抬步绕过祁暝自行进了玉台阁,擦肩而过之时,祁暝明显感觉对方身体上传来的寒气。
祁暝看了眼雪地里被踩的脚印,转身也跟着进了屋。
夙夜自顾自的倒了杯暖茶喝着,却一点也没想着顺便多倒一杯给祁暝。
不时,早膳就摆在了夙夜面前,夙夜一点也不客气的开吃起来。等吃到一半才抬眼看向一直未语看着他的祁暝道:“你不饿?”
“我吃过了。”祁暝浅笑道。
“哦。”夙夜不咸不淡的‘哦’了声,继续去照顾他的肚子了。
心满意足吃饱喝足后,他就没事干了,然后东瞅瞅西看看,想着找点什么事干。
不一会儿,夙夜就手捧棋子,递到祁暝面前说到:“下棋。”
祁暝看了眼眼前的黑白棋子,抬眼又看着他,缓缓伸手去拿他右手的黑子,却指尖无意碰到了夙夜的手,刺骨的冰凉之感顺时传来,祁暝微微皱眉,五指一伸直接半握住夙夜的右手背,那只手简直冰冷的如屋檐上垂结的冰。
夙夜倒是不以为然抽出自己的手,将黑子的钵送到祁暝手心。
祁暝的手很暖和,只是一小会儿的触碰,就感觉似暖到了心头。夙夜转身将右手背靠到左手之下,似乎是想将余留的暖气传给左手一般。
曾经……那人的体温并不高,尤其是在冬天会很怕冷,而他的体温却是犹如火炉般。如今,时过境迁,变化万千,他的体温已经不似当初,再也温暖不了谁。不过好在,这人体温很高,并不怕冷。
……
如果一个人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你面前,而且言行举止不同常人,你会不感兴趣吗?
如果初次相遇的一个人给你一种莫名熟悉,忍不住想要亲近之感,你会不好奇吗?
夙夜棋下的算不上好,却也不算太差。下棋时的夙夜很认真,一双眼一直看着棋盘,每下一步都似经过深思熟虑的。
祁暝一直都是观察着夙夜的每个动作及神色,却观察一天,也不能看明白眼前这个人。
“寻我而来除了过年关,还有呢?”祁暝问道。
“借宿。”夙夜眼不离棋,这一步他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
祁暝苦笑,这天下怕再难找一个和这人一样敢向皇宫借宿的人了。
“这里可是皇宫。”祁暝道。
“我只认识你。”夙夜举子落定。
祁暝微愣,看了眼已经没必要再继续的棋局,默默放下手中的黑子,开口道:“可我不认识你。”
“那你干嘛留下我?”夙夜眨眼说到。
祁暝微顿,不着痕迹避开夙夜的目光,伸手去收子,浅浅道:“还要下吗?”
夙夜看了眼棋盘,“你让我,我就下。”
“……好。”
“三子。”
“…………好。”
这人不似他身边其他的人一样,他一点都不忌惮他帝王的身份,在这人眼里,似乎他只是一个普通寻常家之人,而非一国之君。
言谈之间,毫不客气,就如两人是非常要好的挚友一般,却又不是。
开朝要等过了十五之后,这几日祁暝闲下很多时间,和夙夜相处的也很多,每日用膳也是同他一块儿,而夙夜一如常态,没什么变化。摸不清这人到底是有何目的,似乎真只是和他说的一样来‘借宿’的,不过却不像个借宿者,更像个回了自家的小公子,想要什么张口就要的,一点客气都不讲。
自除夕一夜大雪后,安陵天气再冷,寒风再刺骨,也不见再下一片雪花。雪都化了,夙夜也就少了个能玩的乐趣,对此他有点不高兴。
一宿睡到太阳高照,结果是被饿醒的,换了身里红外白的衣袍就一路磨磨蹭蹭摸到了御书房,小路子通报一声才让他进去。
祁暝正在看书,夙夜撇了他一眼,咕噜道:“轮几世都改不了是个书呆子。”
夙夜声音含在嘴里,祁暝自然没听的清楚,抬眼看向撇着嘴的夙夜道:“你说什么?”
夙夜手闲不住,碰碰这个看看那个的撇着嘴道:“饿醒了。”
祁暝含笑,这人饿了不知要人去弄来吗?硬是不管他在哪儿,都要找到他面前喊饿的,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给他说好几次也不见有效,似当了耳旁风一般。
这几日下来,小路子也是见怪不怪了,他不让有人伺候着,也不肯开口去吩咐,就只知道冲着祁暝开口,然后转眼就瞪着眼睛看着他。
小路子自觉退出了御书房,要人去准备膳食,看看时辰正好也快午膳时分了。
夙夜一转眼就将目光看到了书桌旁放轴卷的筒子,伸手就将其中一个抽了出来,抬眼揪了眼祁暝,见祁暝没介意之意,便扯开绑着的绳子将轴卷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白底墨画,夙夜无声渐渐嘴角勾起。
夙夜上前将整幅画摊在祁暝的书桌上,柳眉微挑,狐眼含笑看向祁暝。
祁暝看了夙夜颇有深意的神色,将目光移向桌上,顺时一顿,看着那副他画的墨画,心中只想小路子怎么收着放这儿了,不是让扔掉的吗?
桌上躺着的墨画内容正是祁暝那日所做的画,画中之人便是夙夜。
当日只见过一次,也就记下了夙夜面容,回来那容颜就从脑海中挥之不去,越发清晰,提笔作画,画的倒是不差半分。
“画的真像啊,不错。”夙夜端着手,摸着下颚点头赞许。
祁暝抬眼看他,顿了顿,又看向那副话,缓缓开口道:“像吗?”
“像啊,除了我没这对狐狸耳朵和尾巴以外。”夙夜伸手半举着画看着道。
祁暝浅笑,当时不知怎么画完之后既然莫名又加上了狐狸耳和尾的,不过看着倒更加顺眼。
“你若有的话,我倒想看看。”祁暝说到。
“然后我就会被斩妖师给当妖怪杀了。”夙夜卷起画,悠悠道。
祁暝呡唇,看着夙夜顿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我也饿了,去用膳吧。”
“画我收下了,谢谢。”夙夜抱着卷好的画冲祁暝笑嘻嘻说到。
“……”他好像没说要送他来着。
“要饿晕了。”夙夜正好看着小路子进来,不等小路子开口,他就先行说着往外走了。
小路子张了张嘴,最终冲着祁暝道:“陛下,午膳备好了。”
“嗯。”祁暝淡下浅笑,走出御书房。
夙夜没雪玩了,就跑去了梅苑,赏梅也是可以打发无聊的嘛。
“夙夜,你为何而来?”祁暝看着站在一颗梅花树旁背对着他的夙夜,缓缓开口又问起这问题。
“为你而来。”问了几次,答案却没得到过其他的。
夙夜嗅了嗅手捏的枝头梅花,淡笑回应。
祁暝定眼看着夙夜背影,那抹红艳与红梅融合,后梳的白发随风而飘,眼前之人有着很多故事。
“从何而来?”祁暝饮茶再问。
夙夜回身,两人四目相对,倾城之人微微而笑,眉眼如画,艳如梅花。
“你终于换了个问题了。”夙夜说到。
祁暝勾唇含笑看着他,一副等着答案的姿态。
夙夜转身缓缓向祁暝走来,手中不知何时摘了朵梅花在手,一转身坐到祁暝身边,嬉笑说到:“从宫外而来。”
祁暝侧头,如月目光从夙夜脸上移向夙夜手中的那朵梅花,含笑却语气淡漠道:“看来我如何问,你都是不会如实而言。”
夙夜冲着祁暝笑道:“我是如实回答啊,我从宫外为寻你而来。”
“寻我何事?”
夙夜没有立即回答,两人相视片刻,祁暝没有要放弃等答案的意思,夙夜先移开了目光,伸手牵过祁暝的手,将手中梅花放进他手里,眉眼嬉笑:“陪你赏梅呀。”
祁暝垂眼去看手中梅花,被夙夜触碰的地方还余留冰凉之感。
明明手如此冰冷,他却还不记得披上披风,还说不冷,果然是个奇怪而不一般的人。
从陪他过年关到借宿再到陪他赏梅,是不是饭桌之上要说陪他用膳,御书房内会说陪他看书处理政务?
总之兜着转,在多言也是无用,其实有人陪着也不错。
“不为其他?”来历不明者总要防着点,可祁暝不知为何,防他之心太浅。
“害谁也不会害你,更不会魅君祸国。”夙夜嬉笑而言。
祁暝与他对视,缓缓唇角勾起更深,‘魅君祸国’这人真是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若他这么做,他祁暝一定会第一时间举剑杀了他。
东祁最忌讳魅君而祸国之人,天子当守其身护天下。这是先帝的教诲,不容东祁的君王步入曾经南北两国的后尘。
祁暝看着走在自己半步之前的夙夜,不知手中的梅花何时插到夙夜白发之上了,白发配红梅,犹如白雪之下的艳梅。
若是要用一种花来形容夙夜,首当梅花了。
的确,不畏严寒自梅花。夙夜似也是个不怕冷的人。
新年已是十一,还有四天才开朝,可就在这时,刑部尚书就进宫请旨召见了。
“刘爱卿急着见朕,所谓何事?”
“启禀皇上。”已到中年的刘进成弯腰扶手,眉间皱出一个‘川’字,道:“帝都城外近来不平,总有怪事连连发生,有人报官已经有多名少男少女失踪,有人传谣是有妖作祟,现弄得人心惶惶。此事非同小可,微臣这才急着进宫面圣禀告陛下。”
祁暝面无表情的面容,浓眉顺时皱起。从四国末期妖孽横行,东祁是唯一最太平的,别说妖孽在帝都城外作祟,就是远离帝都也未曾出现这般事情。
祁暝开口道:“国师可有消息了?”
小路子自是知道祁暝是在问他,连忙道:“回陛下,国师从入冬到现在都没消息。”
国师张齐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从去年入冬到年关过完至今也没点消息传回帝都来,不知道又云游到何处去了,不过关键时刻这位国师又会悄无声息的准时出现,能掐会算就是了不得。
祁暝拧了拧眉,刘进成微弯腰还在等回应,沉默片刻,祁暝缓缓道:“传御史台的林苍云。”
“是。”小路子应声而去。
刘进成抬眼看了看祁暝,垂眼道:“陛下,是否需要招请斩妖师?”
祁暝面无表情道:“待苍云过来再说。”
“是。”
开年还没过十五就出了这样事,难免有些让人心中不安,帝都城中顺时谣言四起,惹得人心更是恐慌。毕竟在曾经妖孽无比猖狂之时,东祁境内的人也从未遭遇过这样事,自然心中害怕,何况这一出就是在帝都城外,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的摸进城内了啊。
夙夜看着面无表情看着折子的祁暝,默默咬了口手里的苹果,然后递给祁暝,祁暝定眼看着眼前被咬了口的苹果,顺着手看向夙夜那张脸,夙夜眨眨眼睛,祁暝嘴角一勾,笑道:“我可不是卫灵公。”
“这也不是桃啊。”夙夜挑挑眉笑道。
祁暝深深看了眼夙夜,手缓缓伸去接那被咬过的苹果,谁知祁暝还没碰到,夙夜就收了回去。
“嫌弃我就直说嘛,干嘛勉强。”夙夜说着把苹果送进了自己嘴里,狠狠咬了两口。
“……”他没这个意思,只是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还不至于熟到可以同吃一个苹果的地步吧。然而伸手去接,他也只能解释为……鬼使神差。
“你很忙啊?今天才十三呀。”夙夜靠着书桌啃着苹果问到。
“事情要来,怎会管你今日是何时。”祁暝无奈笑道。
夙夜很快解决掉那个苹果,点头道,“也是。”
言此,刘进成求见,夙夜便站到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书,他其实很讨厌看书,所以翻书就真的是翻书,一本书拿在手里卷着从头唰唰的到尾,然后又反过来唰唰的翻到头。
刘进成进来就瞧见一旁一个从未见过的白发少年不免心生疑惑,而让他更加在意的是那一头罕见的白发和金瞳。
“微臣参见陛下。”刘进成扶手行礼。
“免。”祁暝看了眼夙夜,对刘进成道:“可是事情有什么眉目了?”
“回陛下,经过一天探查,斩妖师发现是……狐妖所谓。”
顿然祁暝凝眉。
“斩妖师真厉害,好速度。”夙夜看着手里翻动的书,似是自言自语道。
刘进成本来对夙夜心生疑惑,夙夜一开口,刘进成便更加明显的带着疑问目光看向祁暝。
然而祁暝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开口解释夙夜是谁,又为何再此的意思。
夙夜倒是抬眼看向祁暝道:“我是不是说过狐狸有好有坏?你也说过会爱屋及乌,现在呢?”
刘进成事先只能看到夙夜的侧艳,现在却是正面看尽,便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得出的只有一个结果。
眉眼妖媚犹如狐,貌美绝艳非善类。
简单而言,就是第一印象对此人就不好,没理由。
祁暝面上虽无表情,眼中却是带着不明显浅笑,“因事而议。”
“嗯?”夙夜眨眨眼睛。
刘进成出宫时拉住小路子问了问夙夜之事,小路子却是让大人最好别多问。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给刘进成说,总不能说这人是在梅苑见到的吧,虽然这是事实,但人怎么出现在梅苑的?怎么进宫的?什么来历?什么目的?一串串问题问下来,小路子真一一回答不了。陛下都没有多说什么,他也不好多嘴向外多言。
一句‘最好别多问’倒让刘进成心中疑惑更深。
近日城外妖怪作祟,国师又不在帝都,现在皇帝身边又突然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奇怪白发少年,刘进成心中总觉得不安,出了宫就向着丞相府而去了。
“我挺想看看那狐妖是什么样的。”夙夜将手里的书抚平放到桌上,笑着道。
“不如到时斩妖师抓回来了给你瞧瞧?”祁暝看着被夙夜压在手下的书,缓缓道。
“好啊,如果我赶的上的话。”夙夜抬眼看祁暝。
祁暝有点疑惑:“如果赶得上?”
夙夜勾唇笑着却是不语,祁暝打量一番无果,也就不多问了。
只是十五那天午时后,祁暝突然感觉有些不对,身边似乎少了什么。
这都大半天了,那个这几日围在他身边的红衣少年去哪儿了?就算夙夜赖床,也不至于午时之后也没个动静啊。
祁暝微皱着眉让小路子去玉台阁看看,小路子领命而去,到了玉台阁,屋里却是空无一人。小路子连忙问着宫女太监们,却没一个瞧见人的。
问了一路也没消息,小路子只好回御书房禀报。
祁暝听到说没找到夙夜的人,心中便是莫名一紧。
难道……走了?
为什么连句道别都没有,那怕是留信!
“陛下,夙公子可能是跑去哪儿玩了,估计晚些就回来了。”小路子看着祁暝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说到。
其实小路子觉得,要是走了也好,都没弄清楚他接近陛下的目的,让他待在宫里总是放不下心,这下要是走了最好就别回来了。
到了晚上用膳时也没见着夙夜人影,小路子又说“可能是有事就急着走了,没准过几日又回来了。”
祁暝抬眼面无表情看小路子,小路子垂着腰,面上努力带笑。
祁暝心中很不高兴,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真当他皇宫是客栈啦?何况走时说都没说一声。
祁暝不高兴,面上却是没变化,不过小路子从小跟着祁暝,祁暝情绪有什么变化,总是多少能感觉到的。所以小路子更加不满夙夜了,走也至少说一声嘛。
饭桌上又只剩下一个人了,本来一个人惯了,却突然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破了你的孤独,闯进你的生活,当你渐渐觉得有人陪着挺好的时候,那人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祁暝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既然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