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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一〇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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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天阴带着姜庶上山去,临别前捡了两贴药给赵洛懿,叮嘱他一天三次给李蒙煎服。冲着礼尚往来,没什么人情味的赵洛懿把十方楼常跟自己的那只信鹞借给他们师徒。

“遇事就放出来,它能找到我。”赵洛懿把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布囊给姜庶,姜庶蹲身拴在孙天阴腰上,笼中信鹞灰扑扑的翅膀扑扇个不停,脑袋一下一下颤动,灵光四溅的眼珠不住看孙天阴。

“别再刺激他,每天伺候着好吃好喝就成,等我回来就有办法了。”孙天阴安慰地拍拍赵洛懿的肩。

赵洛懿很领他的情,回到榻前看见李蒙正在动自己的手,两个手腕子勒得青紫,可怜兮兮地看他,不满地噘着嘴,似乎很是委屈。

“等一会儿,把药吃了,就放你出去玩。”

李蒙喉咙里不清不楚发出呜呜的声音,赵洛懿硬着心肠不去看他,出去煎药。

晚上,赵洛懿把人抱着睡觉,握住李蒙细瘦的手,一面推他的手指给他按摩,一面取出了根褪色的旧布带。

“那天晚上你栽到井里去,自己还记不记得了?想嘘嘘记得叫醒我,不许尿在榻上。”赵洛懿吹了两声口哨。

李蒙眉心微微皱起,难受地扭动两下身体,看着赵洛懿把他们俩绑在一起,秀气的眉头皱成疙瘩。

“睡了。”赵洛懿把李蒙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李蒙仍然皱着眉,但他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这是睡觉的信号。

夜里,赵洛懿睡得浅,几乎是李蒙一动他就知道。

“要嘘嘘?”赵洛懿做了个吹口哨的口型。

李蒙呆滞地看他。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无辜的小狗,赵洛懿看了李蒙一会儿,把人牵出去,带到茅房让他尿尿。

师父给脱裤子,顺手摸了摸李蒙的腰,李蒙往后一缩,呆呆看着赵洛懿退出去。

半天,赵洛懿没听见响,提灯一照。

李蒙的裤子垮在膝弯处,不知所措地瞪着墙上一只精致的香炉。

白色灯光映照出他窄瘦的腰线,身上有点肉,又比常年习武的赵洛懿柔软很多,在赵洛懿看来,李蒙就像姑娘一样,都是打不得骂不得,得好吃好喝供着的菩萨。

为着自己的想法,赵洛懿自嘲地笑了笑,上去手掌贴住李蒙的屁股,他的屁股蛋子亮在外边儿这么久,摸上去凉凉的,称手。

李蒙不满地呜咽了一声。

他现在说话的时候更少了,赵洛懿经常和他说话,但不知道李蒙是脑子转不过来还是别的地方有问题,要说不会说话,他肚子饿的时候说话特别溜,一个劲说饿了能说上百八十遍。

有一天饕餮来找赵洛懿,俩人始终说不到一块儿去,饕餮说已经打听到了朝廷要出谁,那边不好对付,叫他必须亲自为十方楼去打架。赵洛懿独来独往惯了,除了徒弟的话,谁的他也听不进去。

说毛了就要动手。

一亮兵器饕餮就躲到门边,满嘴仁义道德把赵洛懿教训一通。

赵洛懿早就听见屋子里有动静,推门进去。

李蒙坐在床上,手不停拍打被子,不满地叫:“饿了!饿了!饿了!饿了……”看见赵洛懿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片刻后醒过神,手顿在空中,声音也变得小而怯懦,嘴唇嗫嚅:“我饿了。”

李蒙吃饭要分成小块喂,吃粥最好,不咬吞下去也没事。吃馒头、饼、点心就麻烦了,有时候他咀嚼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停顿,回过神就囫囵给吞了。

吃个饭就这么能折腾,赵洛懿自然寸步不敢离开,他也不想离开。

李蒙舌头打结地发出模糊的一个字音,“冷……”

赵洛懿扯上他的裤子,低头去拴好李蒙的腰带,把人又牵出来,走到院子里,赵洛懿忽然停住了脚步。

李蒙一时没注意,撞到他身上,赵洛懿连忙转过来抱他。

“困……”李蒙上下眼皮快粘到一块儿去了,几乎半身的重量都依在赵洛懿身上,又冷,他不自觉伸手抱住赵洛懿,傻了之后俩人睡了这么久,李蒙很少主动抱他。

赵洛懿脸色一沉,低头去亲他的耳朵,李蒙怕痒似的缩脖子,抱着赵洛懿的手没撒。

“什么人?出来。”赵洛懿两手牵引着李蒙的手,让他能靠在自己胸前,说话声大了点,李蒙浑身一颤,赵洛懿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顺着脖子,摸他的耳朵。李蒙浑身抖得更厉害了,脚也发软。

从廊檐下垂挂的花藤里走出个人来,是曲临寒。

“师父。”曲临寒像是不敢离赵洛懿太近,就在花藤附近站着。

“过来。”

曲临寒墨迹着挪到赵洛懿跟前,赵洛懿看了他一眼,下巴朝角落里一间小屋示意,吩咐道:“那间没人住,平日有人收拾,被褥都在柜子里,自己铺。”

曲临寒一愣,旋即双眼通红,膝盖一软。

赵洛懿抬脚踹中他的膝盖,却是从前方顶直他的腿,抱起李蒙回房去了。

曲临寒攥紧拳头沉默地站在院子里,赵洛懿不去管他,把李蒙放在榻上就拉上被子,自己脱得精光,把只穿着单薄里衣衬裤的李蒙按在怀里,手握着手,脚贴着脚,直至李蒙睡得浑身发热了,赵洛懿才有了睡意,低头以唇与额相抵的姿势入眠。

第二天早上,赵洛懿开门就看见曲临寒在院里练剑。

看见赵洛懿曲临寒就要收招,赵洛懿却走前,两手负在身后,单足顺着曲临寒后蹬的右腿上行。

曲临寒浑身僵硬地挽了个剑花,另一脚后撤,剑锋上挑,转而向赵洛懿腰侧刺去。

赵洛懿则只屈起一条腿,曲临寒登时单膝跪地,膝弯被无法反抗的重力下压着,剑失了准头,于地面划出一米的痕迹,锐利的声音破开清晨凛冽的空气。

曲临寒额头上渐渐冒出痛苦的汗水,嘴里不吭一声。

“去打水。”赵洛懿起身。

曲临寒登时歪倒在地,爬起来时还忍不住摇晃了两下,才以剑支地,一手抓着侧旁打得花架站稳。

叮当一声,师父门前扔出了只铜盆,铜盆还在转时,帕子扔了出来,登时盆子定住,好一声响。

赵洛懿也不过使唤曲临寒两声,正经伺候小徒弟的活儿都不让曲临寒沾手。他没问曲临寒为什么大半夜来自己院子,也没问曲临寒当时为什么走,这个时候,除了李蒙的病情,旁的事都分不了他的心。

熬到七月七时,皇帝终于起驾回中安,临行之前,召见赵洛懿。

只见赵洛懿一身劲装,洗得干净,却是早已经旧了。丛生的杂乱胡须之中,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目,天子似乎觉得颇有趣,边看边咂嘴,他手指弹动一下,旁边嫔妃就依偎上去,喂给他去了皮的葡萄。

皇帝竖起手掌,嫔妃提拎着裙子行礼告退。

从上座屈尊走下来的天子,不说话,仔细端详赵洛懿,从左看到右,从阔挺的胸膛打量道笔直的脊梁。

赵洛懿不躲不避,没有不悦,也没有讨好,好像天子要看,他便只是一尊塑像,由得人去看去品评。

“朕听人说,你同自己的徒儿好上了?为了他,十方楼的事儿也不想管了。”

不等赵洛懿回答,赵乾永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朵,那语气里,竟有浅浅一层羡慕。

“他是个男子,不能为你传宗接代,南湄神女的血脉,大概就要断了。朕始终觉得你有点傻气,行事诡异莫测,不会为将来做打算,早晚你要吃亏在这上头。不过朕在世上没有几个亲人,这点旧情,说不得要念着些。”

天子保养良好的手搭在赵洛懿肩头,稍用力捏了捏。

赵洛懿抱拳,不言语,听见赵乾永慵懒的声音让他告退,便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赵乾永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一振双袖,负手于背后。

珠帘震颤不已,璀璨夺目的光彩随时光流逝转淡,直至静止。

赵乾永食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神色变得悠远而难测。

第二天皇帝就走了,是时,赵洛懿正在院子里蹲着做个木凳。

李蒙快乐地坐在不远处树下,两手按着板凳,一前一后地压着板凳满院子地挪,有时候口吃地“驾”两声,一只手去后面拍马屁股,凳子太小了,当然是拍不到屁股。

李蒙就失望地耷拉下眉毛。

赵洛懿正在做一条长凳,打算给李蒙换一匹马。

那天晚上,曲临寒是来看李蒙的,他听霍连云说了,李蒙拔蛊出了事,脑子不大好了。却没想到他现在是这副模样,有时候嘴巴微微张着就忘记要闭上,嘴角偶尔会沾着涎水,不仅傻,而且让人看着心生厌烦。

至少曲临寒看了两天就烦了。

赵洛懿却无论怎样也不烦,有一次李蒙尿到一半,想到什么,身子转过来,就尿了赵洛懿一身。

曲临寒本在等他们,看见这一幕,只觉得李蒙要倒霉。李蒙自己也朝后猛然一缩,看赵洛懿的眼神警惕又害怕,大概是怕赵洛懿打他,忙去提起裤子,但又没尿完,弄得自己身上也是。

那一刻赵洛懿的脸色很难看。

紧接着曲临寒听见他又让自己去烧水,水开后,赵洛懿先给李蒙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才自己也去洗。

赵洛懿在里头洗澡,曲临寒就带着他的傻师弟在院子里玩儿蛐蛐,也不能真和李蒙玩儿这个,他激动起来可能会一把捏死那小东西。

宽大的领子里,露出来一截白皙而脆弱的脖子,曲临寒喉头动了动,眼神倏然一收。是李蒙玩儿蛐蛐玩儿得太起兴,往前一扑,肩窝里就露出斑斑的吻痕。

那一刻曲临寒心头翻江倒海。

师弟好看,他从第一次和李蒙打架时就知道,当李蒙骑在他身上提拳来揍,他想的不是要揍翻他,而是也要那样按倒他,之后都不敢想,念头没出来,心里先一热。不过曲临寒牢牢记着,他是王家独苗,王家什么都没了,他是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根,能不能再让王家庄起来,都看他一个人的。他那点邪念,只要想一想他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和死在自己面前的小娘,就什么都不剩了。

赵洛懿同李蒙那点子事他也知道,光是李蒙要去断龙崖找人那不要命的劲头,就很够说明问题。

至于赵洛懿对李蒙怎样,曲临寒没地儿知道,像比师徒多一点,却也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直至这烙印在身体上的证据直刺刺摆到眼底,曲临寒才在一瞬之间顿悟。

“你去厨房吩咐一声,晚上做点鱼片粥。”赵洛懿边掸袖子边走下来。

曲临寒神色怪异看他一眼,不敢看多了,脸色发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赵洛懿自是没空留心他,把李蒙从地上抱起来,按着他挣扎不已的手脚,拍去他身上的泥灰,堵住那因为委屈而哇哇要开哭的嘴唇。

李蒙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憋得整张脸紫涨起来。

待赵洛懿松开桎梏,李蒙连忙大声喘息,眼角难受地沾染上泪光。

“委屈了?这点儿你就委屈了,小少爷。”赵洛懿一天也比一天想明白了,真要是这少爷好不了,只有一辈子做他的仆人,伺候着,保护着,再也舍不下。但凡是想通了这一节,最坏的准备有了,忽然就无畏无惧起来,不再半夜起来抽闷烟,也不再怨天尤人,甚至有时候李蒙弄脏了他的衣裳,赵洛懿还能高兴地哼哼出小曲儿,毕竟那样的时刻,李蒙对赵洛懿是有反应的,他知道做错会有点惧怕和畏缩,就像是和赵洛懿还有互动一样。

这天给李蒙做的长凳成了,李蒙拍了拍马屁股,高兴得嘴里直叫唤。

叫的什么反正赵洛懿也听不懂,他知道李蒙开心心里就好受些。

倏然间茂密的草丛之中,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进去,还不住地挣扎着,树叶被击打得闪动不止。

赵洛懿从树丛里抓出一只信鹞,摘下信鹞足上布条,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李蒙把板凳骑得咯哒咯哒响,嘴里“驾驾”的吆喝不休。

信鹞一跳一跳落到他的脚边,李蒙被吸引了注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东西跳到他的身边,一动不敢动,气也不敢喘。

赵洛懿看完布条,脸色很不好看。

叫来曲临寒,一番托付就要启程,走前抱着李蒙的脑袋,在他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李蒙皱着眉头去擦,却在赵洛懿走到门边时,眉头猛然一收,无辜被丢出去的信鹞惊慌地扑着翅膀飞上天去。

李蒙坐在凳上玩得好好的,忽然起身,袍子带翻小凳,他冲上去追赵洛懿时,曲临寒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巧手雕琢一只小狗儿想给李蒙做玩具。

只见李蒙跑到门前,站定,脑袋左晃右晃。

李蒙胸膛激剧起伏,眼神空空,赵洛懿已经走了,他走得那样快,笨脑子的李蒙怎么能反应得过来?

惊天动地一声嚎啕吓得曲临寒忙把狗儿一扔,上去要抱他,手臂上就挨了一口。

李蒙龇着牙,不遗余力地咬他,鼻翼翕张,眼圈通红,腮帮咬得僵硬地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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