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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九十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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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叔,疏风师兄,你们何时回来的?”

疏风不耐烦地推开李蒙递过去的茶杯,“我们千里迢迢去找你们师徒,不声不响你们就走了,算什么兄弟?”

梼杌低喝道:“疏风,不得无礼。”

疏风不服气地按膝作势要起身,又憋住了,气哼哼的。

李蒙四处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两名侍从,看到李蒙手势,识趣地退远。

“当时情势紧急,没有来得及跟师兄、师叔商量,这杯茶,算赔罪了。”李蒙一手拈杯,一手举袖,态度恭谨。

疏风哼哼一声,将要说话时,被梼杌拽住袍袖,不服气地白了李蒙一眼,却不得不端起茶杯,喝一口便重重将茶杯按在桌上。

梼杌没有理他,慢条斯理用完茶。

疏风撇了撇嘴,跪直身给梼杌擦嘴。

“二师叔没来?”赔罪请茶的空隙里,李蒙心念已转了又转。

要是曲临寒所言非虚,地宫那日,霍连云可能就在长老殿外。只是最后他为什么不显身,派的却是萧苌楚,萧苌楚显然不会是赵洛懿的对手。肃临阁所有命令,都透露着一种前后矛盾的感觉,这说明霍连云自己也在犹豫,拿不准以什么态度对待赵洛懿。李蒙还有一个未求证的想法,但总觉得不大可能,刚一冒头,就被自己强行埋下去。

“二师兄回灵州去处理一些事情,派人送我们从南岸回来。”梼杌道,大抵受伤以来,梼杌清减了不少,面色也有些病态的苍白,眼上黑布蒙着,透出几丝文质彬彬的意味来。

“你们也走的水路?”李蒙眉毛一扬。

霍连云哪来的船?大秦的手已经这么长了?要是控得住水路,很多问题就好解决了。

“混在南湄的货船里,差点没吐。”疏风没好气道。

梼杌微微笑了起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入了这一行,还有什么希望做人上人,能做个体面的人都不错了。”疏风说着风凉话,指腹贴着杯子,取了梼杌的杯过来烫洗,给他换温水。

外面艳阳高照,打从来了闲人居,日子变得安稳漫长,浑然是一处世外桃源。李蒙都快忘记刚回来差点被饕餮抓回去那事儿了,现在对面坐着梼杌,看着梼杌的盲眼,他才意识到,什么都没变,十方楼还在,楼里弟兄不少,都得安顿下来。

肃临阁依然虎视眈眈,假的百兵谱交上去了还不知道怎么样,曲临寒的下落也还没找着。

“对了,三师叔,你们回来路上,可曾见过我师兄?”李蒙问。

“王家的小子?”梼杌冥神想了会儿,摇头,“你师叔现在看不见,就算他从我跟前走过,也见不到。”

疏风坐了回来,抓着梼杌的手,合拢他的手指,才收起满脸的不耐烦,仔细想了会,“你不说,还想不到那儿去。我们几十号人,住在同一个船舱里,人挤着人,不知昼夜,那个气味……”疏风喉头鼓噪,脸色很难看,有点想吐。他捏着鼻子,艰难吞咽,气顺了才又道:“倒是有那么二三者,背影看去有点像你师兄。”

“……二三者?”

“嘿,能看到疑似的就不错了,谁也没告诉我得盯着他啊。也就那么丁点儿像吧,也许就是长得像的,未必就是,只要身高体型差不多,背后看去,那不都差不多嘛。”疏风大喇喇道。

李蒙想了想,道:“嗯,可能真的不是。”

“不过……”好像想起什么恶心人的事,疏风为难地皱了半天眉头,末了,手背一搓嘴唇,结结巴巴地说:“同船的还有个老头,你说奇不奇怪,咱们是谁啊,十方楼三当家的……”说着疏风小心翼翼看了眼梼杌,见梼杌嘴角略微向下,改了口:“老楼主的入室弟子,是靖阳侯让咱们坐的那艘船,偏偏了,我们没有单独的船舱住,那个老头,却有单独的房间。船上人说他是贵客,谁能有咱们身份贵重?他还能攀上哪个比靖阳侯更有面子的来,难不成是皇亲国戚?也不能有那么丑的皇亲国戚罢,老得那个样子。”疏风啧啧咂舌,想不通地甩了甩头,“你是没见他坐的轮椅,那个华贵,一身儿的上好锦缎,带的人走路都带风,他身边倒是有个人,背影跟你师兄很像。不过第一天就被蒙着头带上船,之后送进那老头的房里就没出来过,样子没瞧见,估计不会是曲临寒那倒霉蛋子,不然……”话声透出一丝局促不安的尴尬,“那老不死的能有什么福气消受,怕就是看两眼,过个手瘾。”

李蒙听明白了,疏风以为那人可能是被个老富商看上了,因此觉得不像曲临寒。

“你们上岸后,那艘船去哪儿了?”李蒙神色剧变。

梼杌虽然看不见,但听李蒙说话语气变了,立刻觉出什么,忙道:“怎么了?”

“这事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师兄又不是万事通,也不是神算子,师父同我一上岸,那船去哪儿也和我们不相干了,谁管它能去哪儿?”疏风说得口干,忙捉起杯子喝水,杯子还没凑到嘴唇上,就被李蒙按住手,水洒在桌面上,疏风登时怒了:“撒手!”

“疏风。”梼杌略带警告意味的声音说,转而朝李蒙道:“李蒙,你想到了什么?那艘船去了哪儿我不知道,但他带的一味药,只有中安才能买。至少它的终点,很有可能就在中安。”

疏风手向上提,扒开李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看在梼杌面子上,才没再说什么。

李蒙勉强吞咽两口,忙倒茶喝,定了定神。抬头看见梼杌的盲眼对着他,李蒙心里很挣扎。

梼杌站谁的边还不知道,表面看来是站他师父。十方楼经此一变,谁都可能会背叛,原本慈眉善目的饕餮,谁想得到是四人之中野心最大的一个。霍连云更可能是肃临阁阁主,赵洛懿真正要面临的强敌,不是别人,是朝夕相对了十多年的同门师兄,当年十方楼中,和赵洛懿关系最好,最豁得出命去挺他的,无非就霍连云一个。

“疏风师兄……”

“哼。”疏风冷道。

“你在船上看到的那个老头,是不是自腰以下,都没有?”李蒙问。

“你怎么知道?”疏风瞪大了眼睛,“你也见过?长得怪瘆人的,我是无意看见他的随从抱他从轮椅上下来,空荡荡的,身量如同小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见我了,好像还对我笑了一下。”疏风用力捏自己的肩膀和胳膊,不由自主一哆嗦,“吓死人了。”

李蒙不说话了。

未几,疏风憋不住了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蒙略带怀疑的眼神从疏风身上滑向梼杌,梼杌则神情淡然,李蒙不说话,他便静静喝水,或是端坐着,也不催促。

终于李蒙下了决定,有点紧张地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我师兄曾经中途反水,受命于肃临阁,他说二师叔是肃临阁阁主。疏风师兄见到的那个老头,是毒圣孙天阴的同门师弟,一样擅长用毒,我身上所中蛊毒,就是他下的。那日我和师兄在南湄走散,就在那附近,师父曾见肃临阁的人,如果师兄也回来了,多半是被肃临阁的人带走。没有那么巧的事,正好孙老头带了个和我师兄看上去很像的人,也许就是他。”

疏风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难以置信地咧嘴一笑,猛拍大腿,乐道:“那敢情好,反正我们也是来劝说你们师徒去中安……”

“疏风!”梼杌猛然一声喝。

疏风连忙闭嘴。

李蒙已经听见了,本来猜测也是这件事,但梼杌不提,他自己肯定不会主动提。现在纠结到底问不问,不然装作没听见好了……

“霍连云是肃临阁阁主一事,可已确证?”不想梼杌接着问。

李蒙道:“八|九不离十,本来我们已经怀疑他,上次在小茅屋,二师叔似乎被迫吐露了一些真相,怕是他已经察觉,做的补救罢了。我师兄没有必要撒谎,种种迹象也都对得上。但如果真的是,怕就怕二师叔早已布下了局。”李蒙说话声顿了顿,担忧道:“我师父素来不过问楼里事,除了十方楼不能跟着朝廷,这也是太师父的意思。玩心计,恕小辈直言,师父和师叔您,恐怕都不是二师叔的对手。”

梼杌沉吟片刻,道:“师父的心血,自然不能让给朝廷,何况十方楼的弟兄们也不是杀人工具,肃临阁行事狠辣,毫无人道可言,道不同,怎可为虎作伥。”

梼杌扬了扬头,几乎让李蒙觉得他能看见,只见他抿了抿唇,方道:“倒是我一直以来过于迟钝了,竟没有察觉霍连云的为人。”

李蒙忙安抚道:“师叔言重。”

“实不相瞒,肃临阁已将战书下到我的手里,提出要在明年元宵节之时约战,此战关乎师父遗志,不敢大意,才来寻你师父。不知道你以为如何。”

在这儿等着他呢,李蒙本以为梼杌不会提了,不想他竟这么直接。

干笑两声,李蒙道:“师父现在不在,等他回来……”

“我想知道你的意思。”梼杌握住了李蒙的手,用力在他掌心捏了两下,黑布下的眼睛仿佛正一动不动地凝望他,甚至带着恳求。

“你觉得,此战是否应该。饕餮应当已经收到同样的战书,如果霍连云是肃临阁阁主,那他就不能用,要出战,我们只有三个人。现在我是个半残的,饕餮未必可信,如果战,得让你学一套速成的功夫,这门功夫是你师父的亲娘传下,我们都不会。”

李蒙听得嘴都张大了,颇是愕然:“不是……三师叔,我起步晚,实在不是练武功的材料,如今勉强能自保,要替十方楼出战万万不可,我师父也不会答应。”

外面走进来个人,男人浑厚的声音如同晨钟,驱散一宿冷寂长夜般侵入梼杌瞎了数月的世界之中。

“我们都不去,别白费功夫,若是来找我叙旧,可以住下。若是为了别的,老三,现在你就可以带着你的徒弟请了。”赵洛懿搓着手进来,直接坐到李蒙旁边,把他的手抓过来,仰起脸:“去打水,爬了一天山,吃了一肚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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