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 结局(1 / 1)
鱼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任由媒人牵着,走过大堂的红色地毯,险些被门槛给绊倒。才忽然想起了这个时候,她要成亲了。
乐陶看着她,仿佛看见她从遥远的天界缓缓走向自己。尽管盖头遮住了脸,他似乎也看到了她神色淡漠地在走。也许,他不该如此。
接过媒人手里的红绸,和她并肩。高堂之上,老者慈眉善目,喜气洋洋地看着他们。乐家,总算是要兴旺了。
“鱼乔……”停顿了许久,终究是不舍得开口。
“怎么了?”听他久久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
“你真的想好了?”尽管隐藏至深,鱼乔似乎也听到了他的不安。
“当然了。”她轻笑道,努力展现出自己俏皮的一面。忽然想到隔着盖头他其实并不能看到,温柔地说,“你不要再想了,我现在不正在你眼前,要和你成亲么。”
乐陶还想说什么,只听得司仪大声宣唱,“一拜天地!”
门外的阳光散落进来,在门口镀了层金色。霞光之中,全是祥和的氛围。
“二拜高堂!”
众人唏嘘不已,高堂之上,并无乐氏父母宗族。老者也只是向城颇有威望的长者而已。乐慈夫妇因路途遥远,时间仓促也确实来不及,只休书一封于昨晚到了,说是只能后期再来。
“夫妻对拜!”
“鱼乔!!”
一片称赞声中,忽然传来男子急促得呼喊。
“谁啊这是?”
“对啊!”
乐陶侧头来看,眼神忽然暗淡下来。怔怔地望着火合,银白色的头发月光般倾泻而下,红色的长袍下赤着双脚,正慌乱地看着她。只见他喉结闪动,声音颤抖得又唤一句,“鱼乔……我回来了……”
鱼乔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拼命忍住才没有颤抖起来。众人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来回旋转。
“今日我成亲,客人请先观礼。”
司仪听到这话,又望了乐陶一眼,“夫妻对拜……”
乐陶久久未动,倒是鱼乔缓缓行礼。
“鱼乔……我是火合……火合……”火合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护卫给拦住,忍不住长袖一挥,将他们重重摔倒在地。蓝色的眸子里放出光来。
“鲛人!”
“是鲛人!”
不知道谁率先喊了一句,人们忽然慌乱起来。有人拿着桌上的酒瓶狠狠砸向火合。听到瓷器在他身上碎开的声音,鱼乔揭开盖头,只见火合额角渗出血来。眸子一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火合绝望地看着她,“不要……”
“住手!”乐陶低声喝倒。“今日我大婚,不容任何人滋事,扰我喜气。”扔瓷瓶的人悻悻,将头缩了回去。
“火合,你看到了。我要成亲了。”
“你说好要等我回来的……你说过……”
“那些都不算数了。”说完,对乐陶说,“继续吧。”
“夫妻对拜!”
“噹……”安静的大堂里忽然传来清脆的响声。
“娘亲!是夜明珠!”一个小孩子捡起地上的夜明珠,高兴地拿在手里玩。
传说,鲛人的眼泪会化作夜明珠。
“送入洞房。”
鱼乔的余光里,早已看不到男子的身影。她刻意不去看,竟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伤害乐陶了。
“公子,恭喜了。”浣川眯着眼睛,举杯敬他。正喝在兴头上,忽见握榆形色匆匆跑来。望着她对乐陶耳语,浣川的笑,又添三分。
“殿下,新娘不见了。”沅雅的声音传到火合耳里,瞬间清醒。
好端端的,怎么会?
“这是门外发现的。”
又是大殿下!
一望无际的沙漠里,鱼乔一直被反翦了手,才被迫跟着他们走。但在她的提示下他们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陪她去死顺便在冥界为三殿下开路的牺牲品时,他们便松开了她。由于鲛人三日内必需进行一次水浴,加上喝水量的区别,这些人都在鱼乔面前相继死去。当鱼乔从最后死去那两人身上发现水囊里还有些水时,不禁对他们肃然起敬。
火合遇到鱼乔时,他们都笑了。虽然两人都被晒的漆黑,嘴唇都已干裂。然而他们的目光,那样幸福。而那笑更是风华绝代。然后,她就轻飘飘倒在地上。她没想过要活着出去,可是总算是再见到他了。
火合见她还穿着成亲时的衣装,再想到自己的衣袍,笑了。那时的阳光正舔嗜着大漠,他的汗水很少,只是觉的热的发慌。他靠在她身边,轻声唤她,“鱼乔。”
她未做声,睁不开眼,但可以听到,她等待了一百多天的声音。这里多少有些矛盾,不过她心里,却几乎是忽略了,她曾在自己婚礼上遇到他的事实。“鱼乔。”
他握着她的手,心中痛苦。他是见不得她难受的,他一直以为他会给她所有的保护,却发现是自己妄想了。他不再说话,勉强撑坐起来,让她的脸枕在自己腿上,总比沙子要舒服些。他看到她的水囊,打开来发现还有水,便将它放在她嘴边,他说,“鱼乔喝水。”
鱼乔嘴唇翕动,他俯下身,才听清她是在说,“给……火合……喝…………”
他怔怔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更紧地抱着她,他无法带她走。于是哭的更为厉害了。如果他来的时候,能够想到这是沙漠,就会准备好东西才来,而不是那么鲁莽地就冲进这死亡地带了。
鱼乔几乎要没有意识了。
他要撑到她比他先死,留下来的,太过孤独。
他们的在等,等自己挨到最后。然而再后来,火合改变了想法,他要她活着。月光皎洁,他取下她的发簪,狠狠往自己指腹插去。这样血才能集中。一夜里,他分开来给她喝血,十指插了个遍。手掌也是伤痕满满。在战场,他已学会了这样生存。火合想,一次吃多了恐怕不好,那么再过一个时辰我就划手臂,两只大概可以喂四次,再来就划手腕,先将水囊灌满,然后再把手放你嘴边,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多活一刻,就多一分希望。
看着她垂着眼帘,像个孩子一般躺在他怀里。他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也是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他给她喂血喝。“你看,鱼乔,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的。我没有骗你。”
“鱼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住在山里的时候?那时你坐在我身旁,对我说你的爷爷。我告诉你说我父王对母妃不好,可是后来我发现,没有,没有…………他爱我的母亲,所以才不会征收赋税,才不会在那里征集兵力……”
“鱼乔,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在海面滑冰吗?四下里茫茫一片,你似乎从来没有滑过呢。你滑冰的姿态真不优美,可是,我却那样爱你的样子。因为那时候,你像个孩子一般信任我,相信我是你唯一的依靠……”
“鱼乔,你知道吗?你晚上睡觉会说梦话,你和我吵架睡在客栈的那个晚上,你哭着说,‘爸爸,爸爸,不是我……弟弟不是我害死的……’然后你突然又说,‘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一个死在两年前,一个死在两个月前,’那个时候,你的眉毛简直要皱成一团了。我一直都不敢问你,‘爸爸’是什么意思?不过,一定是让你不开心的事物吧。因为你在梦见爷爷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在梦见我的时候,嘴角也是上扬的……”
“你们成亲的时候,你虽然盖着劈头,可我知道,你眼里一定是痛苦的,你虽然说着令我难受的话,但是我看到了,我可以看到你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鱼乔,在见到你之前,我见过你。每天晚上,梦中出现的女子里,你是第二个。第一个是我母妃,第二个就是你。所以见到你的时候,我一直都觉得很幸福,我在想,要是我能娶你,那是多大的幸福啊?”说完这个,他突然泣不成声。
“鱼乔,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看,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你要像我的眼睛一样去看时间各种美景,要像我的心一样去感受时间各种温暖,像我的耳朵一样去听所有好听的声音,像我的手一样去接住美丽的雪花……我真想,把自己留给你……”
“我最爱听你讲故事了,你还记得你给我讲海的女儿吗?你说,‘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鱼乔鱼乔鱼乔鱼乔……我要多喊你几声,你一定要记得,这是我的声音,是最爱你的男子的声音……”
……
乐陶穿衣时,问,“她在哪里?”
浣川倚在床边,笑笑,“用膳后自然告诉你。”
乐陶正要问,外面说竞来了。浣川一愣,“你怎么来了?”
竞却冷视了他一眼,附在乐陶耳畔,“不在宫内。沅雅在外面想见你。”
乐陶心中怒火千丈,看竞一眼,出去了。
大漠初升的太样照在冷了一晚的沙子上,那沙子早已冷了。在离沙漠边界大概两千米左右,有着很明亮的光。凭直觉,有人以为那里必然有人,至少有人留下的锐器。
乐陶等人策马过去,遥遥望见红色衣服。他心口一紧。近到身边,女子穿着红色衣服,脸上还盖了一件,那件很大,将她全身盖着。她身旁有一条蓝色的,美人鱼。鱼尾,有很触目惊心的伤。他的姿势很怪,一只手是放在女子脸边的。乐陶将那衣裳揭,开,他的手腕上有伤痕,而她嘴边脸上,还有蓝色痕迹。
他探了探二人的鼻息,发现他已失血过多……她气若悬丝,他将她抱上马,又回去亲自将火合埋了。看到那个水囊,他觉的有些重量,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盛着蓝色液体。他恍然大悟。对着火合的“墓“,深深鞠了一躬。上马,看了竞一眼。竞会意,“今日之事,不可对他人提起。”
八月底,独孤浣川被刺。十月,公子率兵攻城,几乎是开门直进。十一月,乐竞当上城主。携乐慈入住城宫,公子依旧居乐府。同月,敏国改为火国,由原敏国国主的庶子驻守,向向城朝服。此后,未听鲛人出现在向城。
她醒来时是五天后。那时,她不说话,但是她照常吃饭,照常喝水,只要你给她,她就拿。叫她吃她就吃,叫她喝她就喝。她从不哭,也不笑。宛如一个活死人。乐陶不说话,怕她受刺激,将她迁到靠水的竹屋,他母亲曾在那里住过。屋外种了很多菊花,大朵大朵压弯了枝头。叶繁花茂时,常引来许多蜂蝶。那简直美的不像样子。她常光着脚坐在那块石上,冬天结冰的时候,她呆呆地望着冰面。乐陶这时就站在后面不远处,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知道,她经历的什么。她这样,必是以为,是她害死了他。那个时候她醒来就问那个人,但见他摇头她就沉默了,然后是不再说话。他的手握拳,指骨捏的泛白。他将她身边所能获得的锐器全都扔掉。她尝试过吃药,只要是药她就往肚子里吃,她也尝试用剪刀,碎了的镜子……总之她想死。
“你想杀死我罢?”
“火合在这里,火合很好……”
“鱼乔你快看!……那里有一只动物,它死了……你看。嗯……我将它的身体刺破……我们一起喝它的血好吗?。这样。我们就有救了…………”
兔子,怎么会没有毛?
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她并未回头。
“冥灵,不可纤插。”他试过了,那种树,不能。她并不说话。他拉了她的手,“屋里烤火……”说到火,他忙住口。没人,敢在乐府说那两个字。
鱼乔说话源于三月一天,当时,她恰好二十岁。乐陶叫几个侍女照顾她。她走到最初她到过的后院,那里依旧有一个池塘,四周种了栀子。不过那时没有花。他最初在这个世界见到她,是在这里。
她说,“你们两人陪着我,你们几个叫少爷过来。”然后见她们上了台阶,她将她二人打晕,从后门出去了。
乐陶当时在城宫,独孤慕寒死了。独孤浣溪知道哥哥死去的事就疯了,听到父亲也死了的时候,她似乎自杀了。这些是竞暗地里与乐陶说的,乐慈并不知情。
鱼乔到山顶时,已是中午。她站在山尖,裙裾飞扬。她笑了,轻轻起舞。那样子,像是站在云端舞蹈的仙子,翩若惊鸿。山谷,是那灼灼桃花。晚霞一般美丽。纷飞的裙裾,发出轻轻的摩擦声,秀发飘飘,疏离的目光望不到底,美得令人炫目。
突然,她跳了下去张开双手,闭上双眼。
“下次不要再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好。”
“要是我不需要你呢?”
“那也不行,因为我会需要你。”
“你知道吗,要是我们掉下去,会同时掉到谷底。”“不会。我不会让你掉下去。”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她觉的很踏实。突然只觉腰间一紧,一双手环住她的腰,开始做减速下落的运动。她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孩子般委屈地哭了出来,“我就知道,他们在胡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接住我,我就知道的……”随后,她突然停下不说了,手指也松开了。她可以看到,那一缕墨发。
“至少,把生命留给我。”男子低低的声音,似在祈乞求。而那低低的声线,她似乎听到他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