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1 / 1）

朱迪霍普斯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大约是临晨两点钟。

自从在警校的毕业考试中落选，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做同样的恶梦了，她不思不想就可以背出那一整套工序来：穿越火线，臂力，攀登雪山，过沼泽……风沙像刀一样削在她毛茸茸的脸上，不比小时候家乡那只恶棍狐狸给她的那一下好受。柔软有韧性的藤蔓作用和蛛网无二，总有考生缠做一团，宣告考试结束。她冲上雪坡的时候爪子陷在雪里，剧痛之后就是无知觉。她像个弹簧一样踏着那些大块头考生动物的肩膀和背部步步登高，以一个自由跳水的抛物线跃过山头……她是第一，毫无疑问一直是第一。她必须是第一，否则就没有可以给兔子的位置。她还记得冷空气灌进肺里的感觉，还有骄傲而兴奋得快要炸裂开来的感觉，在梦里也无比清晰。

她一直是第一，直到考试的最后一项，过冰河。

最难的一项对刻苦训练，功底扎实的她来说也不那么可怕了。小也可以是一种优势，当魁梧笨重的同学们在颠簸流动的冰块中艰难寻找着落脚点的时候，她可以轻易从最细碎的冰块上连续跳过，几乎不需要减速。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冰面断裂的巨响和一声惊恐的尖叫。

即使是在梦里，朱迪依然在没有义务回头的时候回头了。她只看见一只羚羊的两只蹄子在水面上方挥舞了两下，就陷了下去，连角都看不见了。大部分考生专注于自己的路线根本没有看见这场意外，其他的也都急匆匆地绕了过去。

即使是在梦里，朱迪依然做了一模一样的决定。她依旧像个弹簧一样，掉头向羚羊沉默的方向跳了过去。她一头没入零下十度的水的时候，仿佛听见场上其他考生的惊呼声和什么动物的怒吼声。她不知道，也管不了。她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抓到了羚羊的角，然后在蓦然袭上心头的恐惧里意识到，一只小兔子是没有能力把一只羚羊拖上岸去的。

朱迪甚至没有想过要松手。空气快不够用了，冰冷的水以巨大的压力和她微弱的气息作对，要涌入呼吸道。她感觉自己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不！”

吼了很久却胸闷得发不出声来的朱迪，终于在清醒的那一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竭尽全力大喝了一声。一片黑暗，但不在冰冷的水里，而是在自己的公寓里。房间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声，桌子上的电子表一明一暗，显示着当前时间是两点一刻。她用一只爪子捂住了眼睛，心有余悸地喘息着。

睡眠意义上的恶梦结束了，但她的梦魇还远没有完。她无法控制地想起了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她像记自己的名字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她和羚羊同学一起从冰水里被打捞了上来。毫无疑问，两个考生的成绩都是倒数第一，没有通过。朱迪拼命向犀牛主考官解释自己是因为救命才耽误了时间，但对方不为所动。

“考试中类似事故不算什么稀奇事。考场外有随时待命的救生员和急救设备，所以发生事故的时候没有问题的考生们可以正常继续考试，不需要因此分心。”主考官面无表情地说，“你没有义务去干涉这件事，所以因此导致的结果都要由你个人负责。”

“可是我们的职业难道不就是营救需要帮助的动物吗？”朱迪扒着考官的桌沿双脚离地挂在上面，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很遗憾，小姐，也许你是心灵鸡汤看多了，但是考试就是考试，不会特殊照顾任何人。”

“可是……”

“我已经给你解释得很清楚了。这个问题告一段落，本场考试结束了。”

羚羊同学溺水很严重，一直没醒过来，被救护车接走了。工作人员开始清场。朱迪呆呆地站在空地上，耳朵垂在背后，皮毛还是湿的。

所有这些年的努力和积攒，都是为了这一天。

朱迪轻轻擦了一把眼泪。她发现自己还在黑暗的公寓里。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对自己说，生活还要继续。妈妈说过，在动物城有不只一种活法。但是——她其实只是想做场不那么坏的梦。

朱迪霍普斯重新躺在床上努力入睡的时候，是临晨三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