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1 / 1)
已是深夜,我精疲力尽的回到家,漆黑无光的楼洞里摸索着皮包里的钥匙,突然眼前一片明亮,我目光询着光源处,竟看到面无表情的季连成高举着手机,一步一步来到我的身边。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很累,能不能明天给你解释...”
季连成拿过我手里的钥匙,帮我把防盗门打开“我不需要任何解释....”
我将自己扔到沙发上,发胀的太阳穴,发酸的眼睛,发软的四肢都在亮着疲惫的红灯。
季连成为我端来了一杯温水,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我很想吃冰激凌,就是KFC的圣代,草莓和巧克力口味的,我都很想吃...”
“我去帮你买...”
“我要十个...”
我大勺大勺的往嘴里塞冰淇淋,从舌根直到心里早就冰冷麻木。冰淇淋的香甜对于我来说完全感觉不到。只剩下冷到骨髓的冰凉。
“够了,闫涵...”季连成按住我的手,他温热的手掌落在我冰凉的手指上,确是灼人的热度。
我用尽全力推开季连成,却打翻了手里的冰淇淋的杯子,冰冷的奶油喷溅到了我的脸上。眼泪无法控制的涌出眼眶,划过我的脸庞滴落到冰淇淋上。
我胡乱的擦了一下奶油和泪水,平静的从旁边又拿起一个冰淇淋,打开盖子,一口一口不停的往嘴里填鸭,然后味同嚼蜡般的咀嚼,吞咽。木讷得如机械,淡然如木偶。
“我突然很想吃冰淇淋,我想也许是不是腹中的他给我的讯号...我们的缘分可能到了明天就要终结了,但是他在我生命中的这一刻,我只能为他这么做了...”
季连成不再说话,只是将我搂进他的怀里。“能不能和我讲一讲你们的故事?...”
我们的故事?是一个卑微与可笑的故事,而此刻的我像是一层层被蚕丝缠绕住的茧,诉说变成了一根解开的丝,慢慢的松放着束缚。
天边微亮,面前的冰激凌早已融化成奶液,靠在季连成的身上,放松而安然。我很想就这样睡一觉,但我怕那些困扰我的梦魇惊动了这一刻的安宁。
“闫涵,跟我走吧,忘记这一切,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一晚之后,我病了,高烧不退,一直昏昏沉沉的睡,朦胧间,我能看到身边的那个属于季连成的身影,他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寸步不离。而我也是,只要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的心才是安宁的。
手术就这样被搁浅了下来,在几次病痛之中,我竟然开始心疼着腹中的孩子,此时的他是不是也很难过,他会不会对这样的折磨而难以忍受?
林浩良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甚至连巍拓的事也放置不管,好几次我都会担忧着这种平静的生活是不是暴风雨的前夜,我不敢想林浩良是否就这样放过我,命运会是这样开始怜惜我。
不曾想命运竟然这样的安排了,那日,李莫愁出其不意的打电话给我“闫涵,林浩良消失了...”
而我在电话的另一边沉默着。
李莫愁继续说“昨晚,林浩良的母亲去世了,他就一个人开车不知去了哪里?...我很担心他,我想他也许不在A市,可能...你会找得到他...”
我依旧还是沉默。
“闫涵,林浩良他病了,是一种很罕见血液疾病,两年了,他一直忍受着这种病痛的折磨,而医生留下最危险的生命期限就是五年...他走的时候没有带着药,也切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他现在真的很危险...”
“闫涵,我觉得林浩良可能就在S市,他很可能就把自己藏在S市的一个小角落里,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而在他心里的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闫涵,我求求你,别让他放弃他自己,只要他活着,我可以...”
“S市桥南区渭河东路的荒地...那里是他和他母亲在S市生活的地方,拆迁之后一直没有动工,所以成了S市里的一处荒地,他很有可能在那里,你们尽快过来吧...”
我挂断电话,侧头看着寒风呼啸,雪花喧嚣的窗外,这是一个冰冷刺骨的暴风雪夜,即使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光听着外面风声,都会让人冷得战栗。
我走到窗前,玻璃上尽是风雪痕迹的冰凌,这一天我都未曾踏出房间一步,外面的寒冷我无法想象。
他呢?林浩良是不是就在那个地方?那个荒凉而又黑暗的地方里去倾泻着自己的悲伤?我不该去想他,可我又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心绪,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离世,他的心境是不是犹如这夜的暴风雪一样冻结成冰。
“妈,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我从衣架上抄起外套就飞奔着出了门。
一路上我都很快的在奔跑着,因为我怕我一停下来我就跑不动了,马路上几乎没有了任何车辆,偌大的S市几乎被这场暴风雪给冰冻住了,没有一点生气。
我的脸,四肢,全身都很痛,风雪早已打透了我的外套,扑簌扑簌的打在脸上,身上,渗进我的肌肤里。
我终于明白了两年前他为何戒掉了香烟,为何他的身躯日渐消瘦,为何他总是不由分期的大把吃下一些药片,而最后的三年协议,难道这是他留在他自己最后的生命期限吗?
渭南东路黑得简直就是地狱,我只能打开手机的照明看到脚下的一片地方,积雪覆盖的路实在是很难走,像是陷进泥潭里一样,每次把脚从半米高的积雪中□□都将近耗费了我全身的力气。
终于,我看到了林浩良的车,那辆我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白色宾利,雪已经没过了轮胎,只剩下白色的车身像只残兽一般窝在那里。
我跑过去,坐进了副驾驶室。
此刻的林浩良缓缓的把埋在方向盘中的头抬起来,冷漠的看着前方“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如果这一刻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你就再也不用承受我给你的伤害了...”
我说“李莫愁在找你,我想很快,她也会过来了...”
林浩良转过话题“你知道吗?我从来不会许下什么承诺,这辈子,我只是对我母亲许下一个承诺,我答应她,我绝对不会比她早离开这个世上,这两年中,这个承诺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每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这个承诺就会钻进我的大脑里啃噬我的每根神经,那是比化疗还要痛一百倍的感受...”
林浩良侧过头对着我淡淡的一笑,笑容却极为阴冷“现在这个承诺的铁架终于消失了,我从未有过的轻松,真的,是我将近四十年中最为自由轻快的时刻。。。”
我仰起头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充斥在喉咙里的就是带着冰雪味道的气息。
“闫涵,有些话,到了这一刻我才有勇气说出来...其实,我很爱你,多爱你,我说不清,但是我对你不好,非常不好,我知道我在折磨你,可是我也在凌迟着我自己,我那么爱你,却还要装作根本不在意你,这是多么残忍的凌迟。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看着病床上的你,是我第一次尝到痛彻心扉的绝望。那天你从病床上跳下来奔向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要带着你离开,可是我他妈的就是那么懦弱,连拥抱你的勇气都没有。后来我们再在一起,每一天对你来说都是怎样的伤害,我却自私得不让你离开。看到季连成的出现,我的警觉危机让我强迫你离开他。我把你逼到死角里,让你独自一个人去舔舐伤口。我的心很疼,可那又什么办法,我害怕你离开。害怕到一睁眼睛就想要你在我的身边。你恨我,那就恨吧,反正也没有多久了,我恶毒,卑略,那就这样吧,反正也快到尽头了。可能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吧,季连成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爱你,要带着你离开的时候,我就想到你彻彻底底从我生命中消失的时刻来了...嗯...季连成,他是一个好男人,还好经历了这么多,老天爷给你安排了这样的归宿,我应该感恩...”
“孩子,你还没有打掉吗?打掉吧,我不会阻拦...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
“闫涵,看着这片白得几乎耀眼的雪,让人都不忍心去触碰,生怕破坏了如此纯洁的东西,可谁又知道它要融化的时候,会把周围一切的温暖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