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多事之夜(1 / 1)
“我只是,我能救她。”苏弟儿双手抓住玄容的手腕,手掌心上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袖。便听山顶又传来一声:“雨妾夫人跳下去了——”
耳畔听到深山传来的这一句,苏弟儿心口的大石才落地了一般,长舒一口气,放开玄容,急得连句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话说,拎起桌上的小包裹,开门钻进了苍茫夜色之中,朝山上狂奔。
悬崖边上,绿萝与粉玲分别骑在枣红骏马之上,俯瞰幽深的崖低,下方万丈深渊,漆黑一片。
终于,还是耗尽了耐心。
“回庄。”绿萝一声喝令,带着人马,率先下山。
大队伍扬长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弟儿那瘦小的身形从草丛之中钻出来,她没敢借助光亮,怕再将离去的人马引回,只得凭着感觉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悬崖边缘,然后试探着喊了一声:“雨妾姐姐……”
在慌乱的心跳里,苏弟儿似乎等了很久,才听到下面传出雨妾那带着哭腔的回应:“妹妹,我在这儿。”
“你别怕,我这就拉你上去。”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孤身一人地等待着,只是从悬崖上跳下去就需要着极大的勇气,苏弟儿知道她现在一定是怕死了。于是忙转身站起来,寻找她一开始设计好的机关。
多亏了是在夜里,夜色能够掩映了很多东西,两人也事先设计了这一场意外走水,让绿萝与粉玲在此时也顾忌着庄上的火势,没能注意到隐藏在泥土里的简易机关。
是的,苏弟儿带着雨妾才进行了一场豪赌,一场堵上了性命的赌博,不过好在她们赢了。
拎起埋在悬崖边土地下的麻绳,将它从捆绑好的大石上解开,两环相扣的麻绳便立即互相作用,苏弟儿又上前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被移动到悬崖边缘的巨石踹落,随着一声惊呼,困在渔网兜里的雨妾被拉了上来。
苏弟儿上前帮她爬出渔网,让已然精神恍惚的雨妾紧紧抱住自己,细细啜泣。
解下身后的包裹,塞进雨妾的怀里,说道:“这里面有半年剂量的药丸和一些够你花上一辈子的钱,我还多给你准备了一把匕首,你独身上路以作防身之用。”
“谢谢你,苏妹妹,你的恩情雨妾是一辈子也还不完了。”雨妾带着满脸的泪,朝苏弟儿深深低头颔首。
“见了太多一辈子悲苦的女人,已经不想再无动于衷地旁观,而且,我也只是恰好能够帮到你。”苏弟儿抬手擦了擦雨妾脸上的泪水,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你现在可以回家了,去看看那片白色田野上的蒲公英,是不是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么美丽。”
雨妾挪动身体,双膝跪在地上,朝苏弟儿恭恭敬敬地叩了首,一下,两下,三叩首,哽咽道:“只恨没有早些时候认识你,我定然也不会是现在的我了,不过好在现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无论妹妹的心里是怎样想的,在雨妾的心里,你已经是我的亲妹妹了。”
“走吧,姐姐,趁天还没亮。”苏弟儿最后抱了抱她,唤她作姐姐。
与此同时,禾月小居。
朗无心走进玄容的书房,步履自若,不再如之前的夜晚站在后院,偷偷向苏弟儿的窗户扔石子那般,小心翼翼。
“云心山庄的后院走了水,你不去救火,来我这里做什么?”玄容头也没抬,烛光下专注地读着手中的古本,哥哥懒懒地趴在他的腿上,已然陷入黑甜梦乡。
“她也和你一起走吗?”朗无心坐到了书桌的边缘,回头问玄容。
玄容翻了一页,却是沉寂无言。
“此去危险重重,王城皇宫又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真的要带她去吗?”朗无心追问,这一次直接抽走了玄容手上的书,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没了书,玄容盯上朗无心有了些许戏谑的双眼,挑眉回道:“我有让她自己选。”
“那就没办法了。”闻言,朗无心耸耸肩膀,冷笑说道:“我也会同你一起入朝。”
“你想惹怒我吗?”话语里虽看似杀气重重,淡沲微笑却漫上玄容的眉眼,他甚至还伸手为朗无心整理一下褶皱的衣襟。
“怎么敢?”朗无心摇摇头,木着一张脸,抬手想去探玄容的额头:“你的病好些了吗?”
不想手被玄容侧头躲开,同时,黑青色浸了□□的飞镖从他的脸边擦过。
“看来你家外面的玄门阵法已经被人破了。”朗无心说的有些幸灾乐祸,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抽出了腰间的细剑,银白长鞭更快,已然破窗而出,卷回来了两个黑巾蒙面的杀手,长剑击喉,一击毙命。
玄容把吃够了脆皮腰果还在坚持酣睡的哥哥从自己的双膝上移到桌下的角落,揉着它的耳朵安慰道:“继续睡吧,一会儿就好。”
然后在房内闯进十几名暗杀者将他和朗无心团团包围住的情况下,泰然自若地走向书架底下的紫檀木储物箱子。
“为周成王做事的走狗,受死吧。”带头的蒙面杀手简单一句话说明了来意原由。
玄容起身,拿着从紫檀木箱子里取出的东西转身,淡淡谦逊回道:“若是你今日杀了我,才真是为周成王做事的走狗。”
而玄容手上多了的物件是一柄弯刀。
外观上看来,真是一把很不起眼的刀,漆黑的刀鞘,漆黑的刀柄。此时这把刀还深藏在鞘中,谁也不知道他的利钝。然而此刀出鞘后,锋刃已现,便是谁也不敢轻攫其锋。
此刀杀机太盛,见之不祥。
“这是……你是……”带头的杀手还没有将心中的惊愕讲出口,整个人已被弯刀撕裂。
然后便是压倒性的屠杀,过程很短暂,蒙面杀手们甚至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便被环绕的弯刀、游蛇般的长鞭,肢解了身体。
或许临死前再看一眼从自己身上脱落下来的部分肢体,也明白了玄容脸上的温润笑容,和带头大哥临死前的那两声惊叹,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惜,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再把它讲给世人听了。
朗无心提着银剑,挨个扎进尸体的头颅,小心谨慎地不留一个活口。
“她回来了,你先走!”突然,玄容扬手,那柄没有沾上一丝血迹的弯刀,或者是吸噬尽了血液的弯刀,被他准确地投回那紫檀木箱子。
朗无心不言其他,看了一眼一屋子的乱尸,跳出窗户,却没有迅速离开,而是躲在外面,透过窗缝看苏弟儿踏着汇成血河的楼梯上来,然后一脸惊恐地望着玄容。
楼梯口的苏弟儿紧紧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双眼里满是迷雾,不知所措,饶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怕此刻昏厥过去都是合理的。
先生和从前有些地方不一样了,玄容的茶白衣袍亦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点,他站在房间中央,周围俱是还温热的残破肢体,犹如一尊魔神,从面无表情到温润含笑,然后抬起了一只手,伸给苏弟儿。
她不想知道这些血腥和尸体是怎么来的,她也不想理会此时玄容那让人望而畏惧的错觉,她只是担心他,他是她最信任的人,他不可以有任何闪失。男人那手才刚刚抬起,苏弟儿便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仿佛生怕下一秒他便消失了。
窗外栖身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看来我要入朝为官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出去,这一路上,只怕反对周成王的势力会层出不穷。”玄容真的扯起了嘴角,苏弟儿对他的信任让他惊讶,摘下她的面具,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珠。
“可是有先生在,就不会有事的,对不对?”苏弟儿抽噎着想要得到他明确的肯定。
“嗯,只要乖乖留在我身边,你是不会有危险的。”玄容又笑她哭的模样,五官扭曲,毫无形象可言,毁了好好一张魅惑众生的面容。
“那你也不会有事的,对不对?”苏弟儿自然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先生,踮着脚尖,伸手擦去玄容脸上的血迹,不知为何,她讨厌这个人沾染上血迹。
“小傻瓜,当然了。”玄容回她,模样温柔虔诚,也去擦她的眼泪,抚摸她眼尾的担忧。
两人对视,沉默了半响,玄容摸摸苏弟儿的脑袋,转移话题问道:“你的雨妾姐姐呢?”
苏弟儿红着双眼,回以微笑,证明自己此时已经无碍了,回道:“这世上已不再存在雨妾这个人了。她可能会回去她的家乡。还没谢谢先生借给我那么多的钱,帮姐姐逃命。”
哥哥也晃晃悠悠地从桌子底下走出来,哒哒哒地跑到苏弟儿的脚下,用头蹭她的腿。
苏弟儿会意,弯腰抱起她。
玄容温柔笑道:“去睡吧,这里我来收拾,明天我们还要起早出发。”
要苏弟儿帮玄容收拾这一堆乱尸,她也确实办不到,于是点点头,便上了楼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