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有速度的书生(1 / 1)
进城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高大的城门玩溪是第一次见,灰白色的城墙上道道发黑的水痕构成一幅很奇妙的画面,城墙底下斜着开出一朵花来,玩溪细细看了那花,是山里常有的野花,可开在城墙上又和山里的不一样,瘦弱一些,小小的叶子,很干净的一朵。玩溪伸手摸了摸花瓣,触手生温。
一头扎进那高大的城门时,光线因城墙的遮挡变弱了些,城墙尽头那个拱形的出口分外明亮,好多人在不远处那点视野里边来来往往,穿着跟山里的精怪们不一样的衣服,倒不是很素,就是觉得这应该是人间最平淡的场景吧,但平淡中的那点新奇却怎么都按压不下去。
人啊!活的!有这么多!这种感觉十分亲切却又格外陌生。
玩溪在心里不断盘算着该怎么和这么多同类相处,是该先跟左手边的大叔说“大叔,来两个包子。”还是该先跟右前方的那个小姑娘说“小妹妹,花多少钱一枝?”嘴角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咧到太阳穴上去。有位大婶从玩溪身边经过,抬头匆匆看了玩溪一眼,欲言又止地走了。玩溪这才终于收回表情的控制权,低头挠了挠自己的鬓角,不一会儿,笑容温润如玉。
从大安山到大安城这一路上,玩溪在心里做过无数的设想,也许那个命中注定的姑娘会在路上不期而遇,或者是自己刚好捡到她的手帕,还是耳坠子?城中人很多,玩溪面带微笑地穿梭在人群中,总有人回头看他,却没有姑娘特地停下脚步来。不多时眼前突然拥挤了起来,一栋精致的楼房就在眼前,楼外的门槛上站着很多小孩,有卖东西的货郎停下担子,正倚靠在楼房的窗前。玩溪近前看了看楼房前的牌匾,“闻说阁”三字龙飞凤舞。
这闻说阁是这大安城最大的茶楼,正门进去是个不大的台子,有说书先生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讲着故事,楼上楼下坐满了人,人人都是一副入戏的样子,看上去颇有当年贪狼星君到大安山学堂讲课的架势。只不过,贪狼星君那会儿学堂里挤满的都是女妖,玩溪和浩瀚被远远的堵在门外边,只从远处看见了那位神君的侧脸,以及女妖们几近燃烧的眼神。恒君姑姑路过学堂稍瞥一眼,嗤笑道:“没见过世面。”
玩溪挤进门去,四处望着想寻找一个可坐的地方,找了一圈,只有墙角一个书生旁边还剩了小小一点位子,便悄悄向那边走去。不想才刚坐下,身边的书生立刻转过头来轻轻点了点,并伴以礼貌的微笑。
跟我打招呼?玩溪下意识回头,身后并无他人,待玩溪回过头来,那书生已经又是一副深陷于故事情节的痴迷模样。玩溪偷眼观察了几眼邻座的书生,白嫩的脸上有一双黑乎乎的眼睛,脸上的神情因故事中人的悲伤而透出一点悲悯来,于是总结:“少年人,没见过世面。”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其实十分普通,不过是爱别离求不得的煽情戏码,这样的故事玩溪听得多了,往常大安山学堂里带来的新鬼又有哪一个不是一生执念至死方休?要说有不同,那就是新鬼毕竟死了,讲出来的故事要么站在总结人生的高度上,看开了一切,要么看不开,但死都死了,讲到最后,就算执念,也只有认命。而人间的活人讲故事多了一份期望,总让人觉得过后还有希望,这大概就是属于活人的生气。
正自己对比琢磨着,台上的说书先生突然重重拍了下惊堂木,掷地有声地撂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然后作揖,大步离去。听书的人如梦初醒,擦着眼角的泪一脸心满意足。
没了消遣后,人们陆续离开茶楼,原本坐满了人的大堂一下子空了一大半,店小二端着大大的木盆一桌一桌收拾客人们用过的茶壶。旁边的书生用食指划着桌面,似是还没从故事中回过神来,玩溪撩了下衣摆打算离开,那书生这才抬起头来感慨:“江先生的故事是讲得最好的,对吧?”一对黑乎乎的眼珠子静静地盯着玩溪的脸,眼里写满了求肯定。
玩溪脚下顿了一下,礼貌地配合着点了点头。不想那书生一下子就来劲了,“江先生说的故事都是自己写的,写得最好的就是这长亭别了,这故事我看了好几遍,也听了好几遍,每次听依旧大为感动。这长亭别的故事很长,你刚刚听的只是一小部分,三姑娘和李二公子分别后……”
……
这难道就是姑姑经常说的自来熟?玩溪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着急起来。窗外依旧来往着各式各样的人,每一件事物都在向玩溪招手。这大好的人间还没看够呢,小书呆子我并不想跟你在这边大谈滥俗的煽情故事啊!眼看着这书生换了个坐姿顺手倒了一杯茶,摆出了一幅长篇大论的架势,玩溪连忙快刀斩乱麻:“在下初来乍到,敢问公子,哪里有地方可以落脚?”
到嘴边的话被生生斩断,书生语调一拐,变成了一声原来如此。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书生回过头对玩溪道:“公子若是愿意就可住在这闻说阁里,虽然贵了些,但服务都是顶好的,公子如果是外乡来的客人,在闻说阁也可以吃到最地道的大安菜。现在时辰算早,还订得到房间,晚了可就没有了,这闻说阁生意可是很好的。”
玩溪四处看了看闻说阁的装扮,欣然点头,于是书生又热情的领着玩溪找茶肆老板要了一间干净的客房,上下吩咐照顾,很是一番忙碌。玩溪看这书生虽是话太多,人倒不错,于是待书生要转身离去时便客气一声:“在下之前也听过不少故事,公子若有兴趣于此,在下倒是也能和公子说上一说。”
那书生的脚眼瞅着已经跨出了房门,一听这话脚尖调了个头,又拐了回来,黑乎乎的眼珠子陡然放光。玩溪的耳边响起姑姑对自己的教导:“祸从口出的意思是,不要嘴贱!”。只见书生两步跨到玩溪面前,欲伸手扯玩溪的衣袖又觉不妥,便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兄台这话可当真?”
当然不当真啦!玩溪这厢还在想着怎么把话往回收,那书生已经深深一揖:“在下元明,公子且先歇着,明日定要好好再来聊聊公子的故事!”说罢风一般的走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脚步声已在十步开外。玩溪真心实意发出一声感叹:“真快!”
拍了拍衣摆刚要坐下,那头元明突然又探了个脑袋进来:“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嗖一声站直了身子,几乎不过脑子,玩溪飞快答道:“玩溪!游玩的玩,溪水的溪。”等站直了身子,元明已经再次风一般地消失了。玩溪看着大开的房门想:“人类的书生怎么会有这种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