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1 / 1)
鬼医给马吃的药里面不知加了什么东西,马匹吃过药后,跑起来像疯了一样,每天拖着马车跑上千里都不知疲倦。右护法在外面赶马车,整天吹着风,没觉得有什么不适,鬼医更不会有什么不适,只可怜左护法每天在马车里被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下马车,就扶着车轮干呕不止。
右护法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你有了?”
“你才有了。”左护法好不容易才止住呕吐的欲望,白了他一眼,随即扶着车轮继续吐。
“如果有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负责。”虽然桃花谷中对女子的贞洁看得比不外面的世界重,女子未婚先孕,总不是光彩的事。更不用说左护法贵为魔教护法,即使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右护法也不会听任别人在背后戳她脊背。
“有了才会负责?”
右护法没想到左护法会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前面有个村子,我们过去休息一会儿,讨点水喝?”被左护法一打岔,他已经完全忘了车上还有个鬼医。
前面确实有村子,村子里的人还不少,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围着土地庙前的旗杆,对进来的陌生人理都不理。旗杆上抱着个人。
“员外,下来吧。”村长在下面喊,“你都在上面抱了一天一夜了。下来喝口水,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会熬不住的。”
“我不下来!”被称为“员外”的男子听声音还很年轻,嗓子都哑了,发软的手脚几乎抓不住旗杆,就是死活不肯下来,“要是下来了,我还有命吗?”
“员外,你先下来,其他的事好商量。”
员外看了看把旗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女人,死命摇头:“这事没得商量,我不要就是不要!”
“员外!”下面一个女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我已经是员外的人了,怀了员外的骨肉……”
“放屁!”员外才想哭呢,“我都没碰过你。”
“员外,爹娘说我坏了名节,若是不能嫁给员外,就要浸猪笼。”妙龄少女哭哭啼啼得文雅一些。
“你把我浸猪笼算了。”员外一下一下地用额头撞旗杆。
“员外,我夫君说我不守妇道,要休妻。若是不能跟了员外,我就唯有死路一条了。”年轻少妇可怜巴巴地抱着旗杆,“员外,就收了我吧,哪怕是干粗活也行,就当是救我一命。”
“你老公就在你后面求你回去,你当我看不到?!”
左护法拽过一个看热闹的小伙子:“这是怎么回事?上面的是什么人?”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年轻姑娘即使仗着青春靓丽有几分颜色,也像路边的野花一样,很快就会被贫苦的生活折磨成引火的枯草,绝不会有左护法的国色天香,更不会有习武之人的英姿勃发和上位者的俾睨天下。看到左护法,小伙子几乎以为是仙女下凡,愣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上面的是本地的员外郎,大财主,姓钱,名叫钱多人。”
“傻?”左护法很顺口地接了下去。
右护法悄悄拱了她一下。此次出行,目的主要是找教主回去,更不用说两人还带了个不会武功的鬼医,路上的麻烦能少惹还是少惹为妙。
“可不傻吗?”小伙子却像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你说这钱员外,论相貌,论家底,论身份,哪个不是万里挑一?更不用说他为人也不坏。十里八乡待嫁的姑娘别说是给他做妻妾,就是想给他做丫鬟,要贿赂管家还得排队。可这钱员外不知怎么的,鬼迷了心窍,竟假装土匪拦路抢劫,只劫人不劫财。别说是村子里的姑娘,哪怕就是打这里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不管是一枝花还是丑八怪,全都被他抢了去。村子里一度以为真的来了什么山大王,有闺女的人家都吓得不准闺女出门。昨天来了两位大侠,村长还专程委托他们去救人,谁知道抢人的就是钱员外,而且抢去了也没非礼过,就好吃好喝地供着。谁家不想让闺女嫁给员外?女儿被抢走的爹娘都说干脆把女儿嫁给员外算了,就算是做小,也是吃香喝辣,比嫁个庄稼汉不知强多少倍。就连被他抓去的小媳妇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吵着要丈夫写休书,连名节都不要了。可钱员外也是奇怪。好吃好喝地养着一群只吃饭不干活的女人他乐意,真要他娶了她们,他反而爬在上面不肯下来了。”
“男人就是矫情。”左护法身体不适,连带着脾气都比往常暴躁,扒拉开围着旗杆的女人,直接抬脚把旗杆踹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钱员外的惨叫声在他跌入一个怀抱时戛然而止。看着俊美如同天神的右护法,钱员外顿时眼睛一亮:“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右护法作势要把他扔进女人堆里面。
“我只说你长得好看,没别的意思啊。”钱员外死死地抱住右护法的胳膊不放,“英雄,好汉,有话好说。”要是把他扔过去,那群女人非把他五马分尸不可。钱员外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所有女人都死死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右护法。钱员外放开手,悄悄地挪到离右护法远一些的地方,果然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得救了!钱员外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以前总觉得左护法没一点女人样子,果然是因为没有比较吗?面对众多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衣服烧穿的火辣目光,右护法咽了口唾沫,赶紧拽过左护法挡在自己面前:“我娘子——未过门的。”
“谁是你娘子?”左护法拍开他的手。
“等这次的事了了,回到桃花谷,我们就成亲。”右护法就是躲在左护法身后不肯出来,“不管你有没有,我都会对你负责。”
“你说成亲就成亲?问过我吗?你对我负责?我还懒得对你负责呢。”
那个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调戏他的左护法呢?右护法突然发觉自己格外想念左护法对着自己死缠烂打的时候:“娘子,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回去以后跪搓板跪钉板,顶水缸顶火盆,计时的香用线香用盘香,都是你说了算,我绝无二话。”
“用少林寺的高香,最高最粗的那种。”
那香可有两层楼高,大腿粗!但是比起被这群女人生吞活剥……右护法咬咬牙:“高香就高香,你说了算。”
“我亲亲的娘子啊,看你把这些个老少娘们迷得。”左护法换了副公鸭嗓子,活脱脱一个扮了女装的粗鲁莽汉,“出门在外穿男装方便,你还非要你扮男装,为夫扮女装,你做夫,我做妻。瞧瞧,闯祸了吧?”说着双手在右护法的胸膛上游走,“不过也怨不得她们眼拙,娘子的酥胸用布裹上,摸着还挺像男子的肌肉。”双手向下,摸到右护法的翘臀,狠狠地一把捏住,“好在这里摸起来还和原来一样。踮着脚走路累不累?回去以后为夫给你捏捏。”
一开始看到右护法拿左护法当挡箭牌,还有人想仗着年轻争上一争,左护法突然用男人的声音说话,倒是唬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别说这乡下地方,倒还是有不少姑娘有点姿色。”左护法摸着下巴色眯眯地打量眼前的女人,看的全是胸和屁股,“娘子,帮为夫挑挑,哪个瞅着像是会生儿子的。为夫娶了回去做小,免得你遗憾你自己不能生育,断了为夫的香火。姑娘们这是怎么了?刚才追你们员外的劲儿呢?老子是魔教的护法,只在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老儿都不在老子眼里。只要跟了老子,金银珠宝、丝绸锦缎,要多少有多少。”
传说中吃人肉喝人血的魔教护法?钱再多也没人敢嫁啊。还有个不能生育的正妻在头上压着,对生了孩子的妾室还不嫉妒得发疯,见一个害一个?要是跟了他做小,别说是过好日子,只怕是连命都没了。更不用说这嗓音。如果长相和嗓音一样,这人必定其丑无比,还喜欢扮女装。真是想想都让人一身鸡皮疙瘩。
“怕老子长得丑?老子模样俊着呐,比你们钱员外有男人味儿。”左护法做出要掀人皮@面具的样子。
谁要看虬髯大汉穿女装?别说是女人了,就连男人都尖叫着逃了个精光。
先前刚吐过,一口水都没喝到,还得变了嗓子说一大通话。左护法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头重脚轻。
终于得救了!钱员外对着左护法和右护法一揖到地:“多谢二位英雄救命之恩,钱某没齿难忘。”
“谢就免了。”右护法扶住左护法,“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坐下歇息的地方?她身子有些不适。”
“寒舍离此处不远,如承蒙不弃,不如让钱某略尽地主之谊?”
右护法打横抱起左护法,总算想起来还有个需要伺候的主子留在车上,怕是不去也不行了。
很久以前,一个喽啰刚进魔教的时候,问了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俗话说男左女右,为什么左护法是女的,右护法才是男的?”很多人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这个喽啰自己找出了答案——左护法是女的,但是比右护法更爷们!
右护法能轻轻松松把左护法整个人抱起来,应该不会是女的,可是左护法到底是男是女?钱员外也算是江湖中人,知道易容术可以真假难辨,左护法学男人的声音、神态又莫不惟妙惟肖,即使亲耳听见鬼医说左护法病恹恹,是因为来了葵水气血不足,钱员外还不太敢确信她到底是男是女。
鬼医一直在车里,没有露过脸。钱员外在外面给赶车的右护法指路,越听越觉得心惊——听嗓音,车里坐的人不正是把他的心上人抢走的教主?不对,嗓音一模一样,但是说话的口气绝对不像。而且教主没有夺了美人去而复返的道理。莫非车里是他的孪生兄弟?
等到了目的地,钱员外先跳下车,等着看“教主的孪生兄弟”到底和教主有多相像,是否能劝“孪生兄弟”把属于他的“美人”要回来,一看见鬼医,顿时把大侠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鬼医转过脸去,右护法还在他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请客人入内。
“是否方便再备些红枣汤、红豆汤?”落座以后,鬼医叫住去拿茶水点心的下人,看到钱员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是老人家嘴馋,是这姑娘非要来了葵水还坚持赶路,若是不吃点益气补血的东西,怕是熬不住一路颠簸。”
“去熬碗枣泥红豆沙。”钱员外打发走下人,看了看鬼医,一声长叹,“不是钱某舍不得招待,是贵客的嗓音让我想起伤心事。”
“你见过嗓音和我一样的人?”鬼医来了兴趣。
客人虽然没有通报姓名,看模样打扮、行事作风,便知不是武林正道的伪君子、卫道士。钱员外直言不讳,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你看中的那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大侠真的说他们俩是一对?还当着你的面亲了?嘴对嘴的?”一碗红豆沙下去,左护法总算活了过来,向右护法伸出手,“我就说他们有戏!愿赌服输,拿钱来。”
右护法乖乖地掏钱。
鬼医也乖乖地掏钱。
“你的钱我可不敢收。”左护法躲得远远的,“现在占你一点便宜,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你怎么整。”
“老人家这把年纪,还能赖你的钱?”鬼医直接把钱扔给左护法,“再说现在不把账算清了,让老人家欠了你的人情,老人家以后还怎么心安理得地作弄你?”
左护法乖乖收了钱,总觉得格外烫手。
“你们……认识他们?”钱员外来来回回地打量三人。
左护法万分同情地拍了拍钱员外:“那个真的是魔教的教主。”
“怎么可能?”钱员外嗤之以鼻,“你说他是魔教教主还差不多。”钱员外指右护法。
“我是右护法。”其实右护法挺想不明白,分明已经在桃花谷外面,为什么他还是得时不时地重复每天都必须在魔教重复无数遍的话。他就长得那么像教主吗?
“我可以凭魔教左护法的身份向你保证,对你横刀夺爱的人虽然看起来十二万分不像,但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真的是魔教教主。”左护法说得十分诚恳。
“真的是魔教教主……”也就是说他比权比钱比武功,什么都比不过人家。难怪美人见他生得俊俏都不要他。钱员外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你们魔教欺负人……”
“至于吗?”左护法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手绢捐献出去,“咱们未来的教主夫虽然长得不差,但也算不上什么天姿国色。江湖上美男那么多,你舍得放弃一片森林,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说得轻巧。”钱员外在手绢上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左护法顿时不想把手绢要回来了,“你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什么样的美男不是随你挑选?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年轻侠客,还是个好龙阳的……”
“这还不容易?”鬼医轻笑,“你若是不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套,我能把你也变成她的模样。”
“真的?”钱员外瞪大了红肿的眼睛。
“老人家的脸像是天生的吗?”鬼医送上倾城一笑,“你若是喜欢,不止是相貌嗓音,老人家能让你除了不会来葵水、不能怀孕生子,其他都和真正的女子一样。”
这都能改?钱员外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开始吞吞吐吐:“能改自然是最好,只是……”
“只是什么?”鬼医以为他是怀疑自己的医术,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只是……我……比较喜欢做……插别人的那个。”钱员外越说声音越低。
原来是为了这个。鬼医哑然失笑:“只改上半身更容易。”
“可是我变成了那样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还有哪个大侠少侠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钱员外依然有些顾虑。
“不肯就用抢的嘛。你是山大王,不是抢来的压寨夫人那还叫压寨夫人吗?”在霸王硬上弓方面,左护法一直是坚信魔教和山大王的行事原则是一样的。
“可是抢了年轻的大侠少侠回来压寨,不会引得武林正道追杀我吗?”钱员外虽然也懂些武功,但是绝对架不住江湖一流高手的围堵追杀。
“这好办。”左护法勾勾手指,示意钱员外附耳过来,“所以,就别再打我们教主夫的主意了。”
“一定一定。”钱员外听得眉开眼笑。
就这样,几个月后,一个名叫“钱姗姗”的女侠横空出世。
钱姗姗不但貌美如花,身材妖娆,更是智勇双全,嫉恶如仇。其他女侠都是闻采花贼之名丧胆,生怕坏了自己的名节,钱姗姗偏偏反其道而行,哪里有采花贼就去哪里。没有人知道钱姗姗对落到她手里的采花贼做了什么,唯一为外人所知的是采花贼一旦落入钱姗姗手中,即使没有自寻短见,多半也是精神失常,甚至从此下落不明,以至于江湖上的采花贼闻钱姗姗之名丧胆,一度绝迹,不知挽救了多少江湖女侠和平民妇女的名节和性命。
钱姗姗自从在江湖上现身,连续十年荣获由武林各大门派共同选举出来的“年度最佳女侠奖”。仰慕钱珊珊的大侠少侠巨侠无数,钱珊珊也乐于与他们谈情说爱,但是一旦有人提亲,她立刻会逃之夭夭,连个解释都不留下。有人猜测是否钱珊珊曾经惨遭采花贼摧残,以残花败柳之躯苟且偷生,专杀采花贼,只为不再有人遭到和她一样的厄运。钱珊珊没有当面否认传言,于是整个江湖都对此信以为真,虽然对她更为敬重,提亲之人倒是从此绝迹。
钱姗姗终生未婚,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和采花贼斗智斗勇的伟大事业,因高龄隐退江湖时,还荣获“江湖终生成就奖”。直到百年以后,钱姗姗的大名还在江湖人中口口相传,只是没几个人听懂她的获奖感言“爆采花贼的菊感觉格外爽”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