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再见,我的男孩(1 / 1)
第二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吴言的成绩超出B大前几年的录取分数线几十分,却已经没有了意义。柳绵绵考得不算特别好,好死赖活趴在了B大线上,软趴趴的没有说服力,能不能上B大,还未可知。
这天,班主任打电话来给吴言报喜,并让她通知班里的同学下午回学校开会。
柳绵绵阔别学校半个多月,早就想回来兴风作浪了,听见这一消息,两眼直冒绿光,兴奋的拉着吴言一路飞奔而来。
吴言陪着绵绵这个人来疯绕着学校转了一圈,竟产生了一种悲切的离别感。为她从未有过就要结束的青春,还有灌满青春的那个人。
下午三点是统一的班会时间,随着啪哒啪哒响声走进来的是班主任梁静。高三五班的同学们顿时觉得自己以前是瞎了狗眼,以前竟然把眼前这个美女当成是步入更年期的老巫婆,这一瞎还瞎了三年。
其实这也不奇怪,荷丰高中为了杜绝学生把注意力放在穿衣打扮和师生恋等歪门邪道上,所以,在学校期间,所有的任课老师都要谨慎自己的着装,二十岁的要打扮成三十岁,三十岁的要让别人以为你四十岁,至于四十岁以上的……看上去更老些自然好,不然,维持原样也没关系,反正没市场。另外,所有的女老师禁止穿裙子。
在这样惨无人道的铁血纪律下,所有的女老师都盼着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至少这一天她们可以被允许穿上久别重逢的高跟鞋连衣裙,彻底在这群小东西面前扬眉吐气:老娘也是一枝花!
梁静颇为满意的看着这群小崽子亮瞎了狗眼的样子,颇为风情的撩了撩刚做的头发,清了清嗓子,颇为豪迈的喊道:"同学们!"
"噗~~~"前排正喝水的小胖憝余军把喝进的水全数喷了出来。
柳绵绵觉得此景画面感太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拿手挡住脸冲吴言挤眉弄眼:"啧啧啧,我要是余小胖,我也喷啊,梁师太今天就是一美女与野兽的综合版呐,天使的面孔,野兽的狂吼,淋漓尽致,自愧不如。"
吴言被她耍宝的样子逗乐了,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梁静喊:"柳绵绵你还笑,一模三模的劲头就着饭吃了是不是?"
提到成绩,这丫头终于消停了,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装死。
梁静清理了最大的祸害,满意的笑笑:"今天来,主要是交给同学们填志愿的知识与技巧,你们有什么困惑的尽管提。"
听到这,大家都不免在心里切了一声,他们都有自己努力的目标和方向,学校的这个班会就是多此一举。
梁静自然明白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是,该传达的也不能不传达,她寻思一会儿,突然想到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小段子,就走到讲桌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写的B,说:"同样是一个B,往北走就是NB,往南走就是SB,可见,人生最重要的是方向。"
看见有学生笑,她继续说:"但是,在选定方向后,只有坚持不放弃,才能达到你最初的梦想。同学们,高中只是教你知其然,大学才是你们探索未知,知其所以然的过程。不要信奉进了大学就可以游手好闲的论调,太过安逸会使人人心智生锈。做事要脚踏实地,脚下睬的稳了,身才会正,心也能从容……"
酱油甲用手肘蹭柳绵绵:"嗨,觉得师太说的怎么样?"
柳绵绵软绵绵的坐起来,手托腮,中肯的评价:"装B!"
酱油乙怒:"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太过分了!"
吴言点头:"是啊。"
酱油乙找到组织似的,一脸兴奋:"对吧对吧。"
吴言:"……我接的是绵绵那句话。"
酱油乙……
周围众人……
柳绵绵:"啊哈哈哈……"疯了。
吴言耸耸肩,对犯神经的柳绵绵表示很无奈,她并没有觉得梁静说的不对,只是,她说的太不符合时宜。学校的老师们或许怀抱着一颗颗殷切盼望的心,希望她的孩子们能终其一生脚下连根,踏踏实实,坦坦荡荡。可是,将来要在滚滚红尘中游荡的我们,在学生时代被浇灌了太多的心灵鸡汤,过犹不及,太多就会感觉乏味,乏味之后必将遗忘。然而可笑的是,我们最缺少斗志和信念的时候绝不是起早贪黑的高中时代,甚至不是大学,而是真正踏入社会历尽波折之后。她看了太多的个人传记,被世人传颂的,抑或被唾弃的,他们人生轨迹的转折,几乎都发生在某一个或某几个瞬间,面对现实的压力,一念成佛,一念是魔。而于现在的学生,鲜少有这样大的困窘。或许,在步入社会后的某一个转折的瞬间这些所谓真理会有用,但前提是他们还记得。
或许梁师太也深谙这一点,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讲起了她在大学期间的各种趣闻乐事,氛围才算活络起来。
笑闹间,吴言偷偷地溜出了后门,想要获得一点喘息的空间。太过热闹,反而让她心生凄凄。这一次回美国,至少三年,她不会踏上这片土地了。她还记得跟爷爷说出这个期限时,宠辱不惊的老人家脸上展现的少有的惊颚。他沉思了好久,终究没舍得责怪她,只是轻声叹气,别告诉你奶奶。否则……
否则,她恐怕连出国念书的可能性都是零了。她明白,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有些过分了,不顾爷爷奶奶的感受,只为自己的私心,只想着逃离。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是她,也不是她。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有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奢望,也不敢奢望。
她曾想,这样一辈子也挺好,没有惊也没有太大的喜,陪着深爱着她的人,让他们开开心心就足以。可是现在看来,她的定力还不够,衍出的贪念太盛以致难以压制,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排解这种情绪。
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凉亭,她坐在拾阶上,闭着眼,任风拂面。风里裹携着花香果香,感觉甜甜的。吴言笑,原来风真的有味道。
感觉有人坐到旁边,吴言疑惑的睁开眼睛,来人是阮未未。
阮未未只是坐在那,盯着一只上下飞舞的蝴蝶,沉默不语。吴言没有出言打扰,事实上,对着这个女孩子,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好久,阮未未才笑着开口:"你看,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个笑太凉,让吴言有些不舒服。
吴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绵绵刚刚还神秘兮兮的跟她说,阮未未高考考得很糟糕,比任何一次都遭,估计只能上一个普通的二本。
"以前我总是信誓旦旦,为了严惟毅,无论有多大的困难我都可以笑着扛过去,所以,为了惩罚我的不知天高地厚,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真他妈的疼!"阮未未的声音仍是软糯的江南口音,却带着一丝决绝。
吴言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她想,阮未未现在只是想找个人宣泄,而她,很不幸可能是目前最能体会她心情的人。
"家里给了我两条路,复读和出国,可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条于我和严惟毅都是绝路。"
吴言明白自己应该劝她,你别想的太绝望,异地并非是结束,也许是新的开始。可是,她不能,她怕前路还会有更多未知的变数,让她的劝解成为伤害这个女孩子更深的利器。
她能做的仍是沉默。沉默的听着她说,沉默的看着她哭。其实,吴言也很无奈,阮未未在她面前好像总是在哭,而她连选择无视的机会都没有。
阮未未眼泪止不住的流,脸上却还是在笑着:"他跟我说没关系的,一年而已,他可以等,可是我却犹豫了。我不想浪费一年换回一场未知的考试,也没有那个勇气再搏一次。所以你看,我只是个行动上的矮子。"
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可是眼睛里的泪却抹不掉:"我要出国了,我这个人多自私,还是爱自己多一点。"
吴言递来纸巾,轻声说:"你不是自私,只是太骄傲,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人都这样,所以,你也没有错,不用太自责。"
那么究竟是谁错了,吴言也想不通。是谁说的,人生,一半现实,一半幻想,才有希望。可是如果这一半的幻想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超出了你能负荷的能力,是否能够向另一半的现实稍稍偏移?
阮未未面对的是一个非A即B的选择题,情感或自尊二者不能并存。对于一个情窦初开,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少女来说,这个选择太不公平。
手心手背,鱼与熊掌,永远两面,安能两全?
阮未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确实让吴言刮目相看了。
吴言想到这,看到阮未未递过来的东西,脑袋里轰的一声,空了。她颤巍巍的接过缀满枫叶封皮的记事本,爱惜的打开,每一张都沾着一只纸折的青蛙,旁边配有图画。
配图从那个漂亮的男孩子笑着让一个女孩子做他老婆开始,一张一张,男孩女孩逐渐长大。男孩留下的多半是背影,却能轻易的分辨出是谁。女孩被掩映在一片阴影中,眼睛里不辨悲喜。可是,除去图片外,女生偶尔尚有只言片语,男孩子却再也没有跟女孩说过一句话。
最后的最后,女孩凝望着男孩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远离。从此,两人再也没有交集。旁边注有一句话:你好,my boy。
所以你看,即便她内心有千万种柔情,能对那个男生说的也只是你好。
翻到最后一章,看着那句话,吴言和阮未未竟然同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吴言的眼睛有些潮:"谢谢你。"为她曾一度以为要失去的,她青春的印记。
阮未未笑:"我可不是八点档中专为显示你神圣的万恶女配。当时说烧了也只是为了气你,我才没有那么狠,抹杀这么沉甸甸的感情,会遭天打雷劈的。"
吴言摇头:"不,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阮未未摆手:"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这个有多害怕,我在想,如果严惟毅知道了你的感情,他即使不会马上喜欢上你,也是迟早的事。所以,当时我真的动过烧了它的心思。可是后来我又想,该来的挡不住,我何必在一切未定之前,先让自己失了风度,为了你这个可能是路人甲的角色,把自己变成让自己都讨厌的人。"
吴言点头笑,阮未未说的没错,她现在只是路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成不了熟人,可是,她不会生气,唯有感激。
阮未未看着吴言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说不出的羡慕:"你怎么不问我从哪得到你的记事本?"
吴言看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大致猜出了她的意思:"绵绵是我朋友。"而且她也没那个脑子,不是笨,只是有些人天生没有带某些细胞。
阮未未耸耸肩,有些抱怨:"一点儿都不好玩,本来还想挑拨你们俩的。好吧,是柳绵绵那个笨蛋抬书的时候掉下来的,我本打算捡起来还给她,谁知发现了这么个秘密,是不是很糟糕?"
吴言摇头,如释重负:"不,幸好是你。"
阮未未看着吴言,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只有她才会在捡到记事本后默不作声,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只是吴言为什么如此不希望严惟毅知道她对他的感情,仅仅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的自尊?抑或是别的原因?阮未未虽好奇却也不会问,因为她知道吴言不会回答。
阮未未走后,吴言没想到会迎来严惟毅。他走到她身旁,斜阳打在他身上,投下一片光影。俊逸的脸庞氤氲在暖暖的光线中,竟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好似踏过万丈红尘,苦苦解救她的王子。可是,这毕竟只是幻觉。
那个少年笑着,彬彬有礼地说,他听别人说阮未未和她在这边。
所以你看,即便他真的是王子,他的公主也不是她。
吴言知道严惟毅只有对待熟人才会耍无赖,而对陌生人,向来都是这么有风度的。她抱紧手中的记事本,指了指阮未未离开的方向,她往那边去了。
严惟毅礼貌道谢,刚要抬步离开,又停了下来:"听说你考的很好,恭喜。"
吴言愣住,斟酌了一些语句,最终,却只是点点头:"同喜。"
严惟毅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吴言笑着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内心千回百转,却只能默念:祝你百事随心,万事顺意。
真的再见了,my boy,我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