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许她自由配良人（1 / 1）
“你知道？”歌鸾冷哼了一声，手指抚上杯沿，细细摩挲，电光火石间，她却拿起杯子，茶水顺势浇在了温灵帝头上，缓缓滴下，沿着额头流到笔尖，然后滴落在龙袍上。
温灵帝闭了眼，没有生气，他觉得自己应当纵容她这样做，毕竟自己亏欠她太多。
歌鸾看着温灵帝意料之内的反应，动作轻柔的放下茶杯，语调依旧轻盈：“你知道我不是父皇亲生的？你知道辰煜是母妃害死的？你知道那帮强盗是母妃提前找好的？还是你知道，母妃从一开始就是要夺回属于温敬王的天下？你说，这多么可笑，父皇最疼爱的妃子存有异心，父皇最疼爱的女儿竟不是亲生，传出去就不怕让百姓笑掉大牙吗？”
温灵帝虽然诧异，但随即便敛去震惊的神情，一如既然的冷淡：“是陌云告诉你的？”
歌鸾心中一沉，她本来只是想试探他，却不曾想他真的全都知情，更让她心冷的是，陌云竟然也知道，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如此的可悲。
“我怎么知道的还有什么关系吗？你现在不应该赶紧编个理由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不接着骗我了？”说到最后，歌鸾的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随即她又笑得讽刺：“可是，林青术，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再也不会相信。”
温灵帝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翻腾，继而开口：“既然你知道了一切，那你就更应该知道，你的母妃为这一切做了多少，你就更不应该拒绝。”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我从小就生活在谎言中，甚至连出生都是带有预谋的，我已经这么可悲了，还要什么拒绝的权利？”
歌鸾的脸上满是清泪，温灵帝抑制住内心帮她擦去眼泪的冲动，他知道，如果想让歌鸾跨过这道坎，伤心在所难免。
“当年温贤王为抢夺皇位弑兄，本就大逆不道，如今你作为温敬王唯一的血脉，难道不应该帮他抢回这一切吗？”
“父皇他不是故意的，他是误杀了兄长，这不是他的错。”在歌鸾心里，还是偏向了温贤帝，这个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欺骗了这么长时间的可怜男人。
“这样牵强的理由你也相信？”
“再牵强也胜过你们那些恶心的谎言。”
这句话成功惹怒了温灵帝，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狠，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因子。
“我们恶心？我们恶心是为了谁？在你眼里，别人再大的过错都能原谅，为什么却唯独对我这么苛刻？你觉得这样公平吗？”温灵帝抓住歌鸾的手腕，将她固定在自己的身前，强迫她看着自己。
“那你们对我公平吗？我明明能快乐的长大，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因为你们的自私我就要承担一个王朝的仇恨，我就能做到吗？”
“做不到也得做。”温灵帝松开歌鸾，她因为突然失去支撑跌倒在床上，“明天早朝我就会宣读退位圣旨，这一切，终究还是你的，你逃不掉。”
“我不会接受的。”
“那由不得你，明天早上，天下人都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是温辰炜，而是丞相家的大公子，到时候，他们都会拥护你称帝。”
“你疯了吗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吗？林家会满门抄斩，株灭九族，那么多人会死掉。”
“那又如何，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残忍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人的死活。”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
歌鸾顺手拿过茶盏，朝着温灵帝所在的方向就砸了过去，不止茶盏，双手所能够到的物品，都被她砸向温灵帝。
“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温灵帝甩开袖子，转身离去，脸上仿佛蒙上一层薄霜。
走出了很远，依稀还听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是日，早朝，温灵帝看起来很是疲惫，眼睛周围乌黑一片，像是一晚未睡，而实际上，他的确是一晚未睡，在御书房坐了一晚上，想了很多，知道天亮的时候才草草写完圣旨，交由方规带上殿堂。
众人行过礼之后，温灵帝示意方规读出那道圣旨。
“皇姐歌鸾，在外漂泊数年，倍尝艰辛，回宫不过数月，理应多呆一段时日，但思虑皇姐已到出阁年龄，朕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将其许配给殿前将军陌云，既为皇姐寻得可靠夫婿，又可帮父皇了却一桩心事，告慰父皇在天之灵。希望公主完婚后能与驸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陛下英明。”群臣无一异议。
“既然众爱卿全都同意，那就择个良辰吉日，公主下嫁。”想了一晚上，温灵帝还是决定还她自由，之前她昏迷的时候，自己就已许下承诺，经过昨天的争论，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不顾一切去逼她，他怕失去她，现在这样，至少还能看见她，看见她笑。
“恭喜陛下，恭喜公主。”
“方规，你现在就将圣旨送去雅韵阁吧。”既然已经决定给她自由，那就不要再有所耽搁，他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方规应了一声，手捧圣旨离开了。
温灵帝微阖双眼，听着阶下的臣子一个接一个的禀奏，脑海中浮现的却始终是另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规却匆忙跑进大殿，打断了丞相关于未来几年建设的建议。
他神色慌张，不太不稳，扑通一声跪在阶前，颤抖着开口：“陛下，公主她……”
温灵帝心中突然警钟大作，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便听到了沉闷的钟声。
那是丧钟。
皇室之人归天之时才能敲响。
温灵帝的身子重新跌回龙椅，瞬间失去所有的血色。
温灵帝赶到的时候，整个雅韵阁一片寂静，宫女太监们强忍住细微的啜泣声，低着头跪在地上。
这一刻的安静，让他有些害怕。十年前的屠宫，他觉得没什么，十年后的“弑父”夺取皇位，他也毫不在乎。
但是，这样小小的一扇门，却让他望而却步。
有几个眼尖的宫人发现了他的存在，转过身子对他行礼，可是他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突然一个人影冲了出来，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他一拳，他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没感觉到疼，随即，那个身影被身边的人拉到一边，终于没有人挡在他的面前，可是，他还是不敢进去。
耳边传来的咒骂声，他在想自己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能够容许自己最讨厌的人打自己一拳不还手，骂自己也不还口。
他一瞬间不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任由自己的思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不休。
方规恭恭敬敬的走到温灵帝的身边，说道：“请陛下去看公主最后一眼。”
一句话，打碎了所有的梦境。
仿佛一把利刃刺入心脏，疼痛之余，他开始清醒。
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近她。
她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床上，如同睡着了一般安详，除了面色不似以前红润，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甚至嘴角还是上扬着的，就像是在经历一个美妙的梦境。
温灵帝屈膝跪在床前，伸出了手却不敢去触碰她，害怕这一碰，她就再也没有了。
方规说，她是吞金而亡。
如此奢侈高贵的死法。
昨天她还在说，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
可是到了最后，她却还是信了他的话。
她的手指指尖有些干涸的血迹。
砚盘里的墨色红得刺眼。
她以血为墨，求命运放过。
窗外阳光正好，一如十年前那个明媚灿烂无忧无虑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