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跌宕(1 / 1)
怡然小阁内一片灯火通明,我跟在沅飞贞身后,一上到品花台,便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泽郁朗声道,“贞儿,你怎么这么晚才出现?你背后的人是……”
听泽郁这样说,我才想到自己因为心中恼怒,从进来时就一直没有解下披风。我摘下帽遮,褪下披风,冲泽郁一礼,“皇兄,臣妹来晚了,还请皇兄原谅。”我扬起头,发现大家都在看我。
沅飞贞离我最近,我清楚地在她眼中看到了惊异和挑剔两种情感,而其他人的眼中则是惊异居多。我不明所以,便问泽郁,“皇兄,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泽郁一怔,含笑摇了摇头。周围其他人的目光也都从我身上散了去,只不过,他们竟和泽郁一样,脸上的笑容颇多感慨之意,颇多恍惚之情。沅飞贞也笑了笑,一转头,顾盼流飞,戏谑道,“陛下刚才的眼神若是投注在其他几位姐姐身上,臣妾必会吃醋的。”
我强忍住心中对沅飞贞的不满,讪讪地一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泽郁对沅飞贞的话置若罔闻,扭头问我,“你不是说身体不适,不来了吗?”我注意到沅飞贞向我投来的探究的眼神,便笑答,“皇兄,臣妹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罢了。”
“‘最是倾城倾国貌,缱绻人间一仙子’。絮白,你今日的这一亮相可不只是给了陛下惊喜,连我们都被你惊到了呢。是吧,淑妃妹妹?”筱渊眼含笑意望着沅飞贞,等待着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姐姐说的是,梅曳公主这份美丽娴静确是少有人可以匹敌的。”沅飞贞似乎故意加重了“少”字的分量,这句话听在耳中令我略感不适。
“怎么大家都顾着说话,却不看歌舞呢?真是枉费了静贵妃的苦心安排。”月寒打了圆场,可是一句“静贵妃”却又像是扰乱波心的小石子,来得太过突兀,也来得太过蹊跷。
沅飞贞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泽郁身边的席位,漠然地瞥了筱渊一眼,冷傲的一笑正避开了泽郁审视的目光。筱渊刻意歪过头与流舞窃窃私语,像是已经预料到沅飞贞会对自己挑衅似的。我端起茶喝了一口,顺便仔细察看了席上的诸人。商易照例没有出席,她的空位便由其他人依次补上、占满,而沅飞贞作为今晚的主角则坐在了泽郁的左手以示尊贵。
我不耐烦地扯起笑脸应承着莹玉夫人和华嫔,心里则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去见筱轩。恰在此时,月寒朗声道,“今日在这怡然小阁里的饮宴,乃是贵妃娘娘提议举办、亲手操持的,为了庆贺陛下喜得佳人,贵妃娘娘要献舞一曲,与诸位同乐。”我注意到,月寒说话时,黛眉微卷,右手压住了袖口。这是她感到为难时才有的小动作,莫非她是受人所托才有此一言?我心中有些困惑。
还没等我回过味来,品花台上的灯火忽的暗了。有一抹白练从天而降,飘落在地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周遭顿时静寞无声。只听见有轻盈的脚步声自堂外传来,寻声望去,正是静妃。她一身白衣,长发捥成了斜髻,上插一支晶莹的玉钗。看她蹁跹而来,竟像是从云端走来。没有乐声,只有风歌,就在这穿堂的微风中,桃无言翩翩起舞。
节奏是她用纤足轻点而出,旋律是她扭转腰身,以手中的白绢勾勒。她跳得舒缓有致,疾如惊雷、滞如磐石、动如踹流、静如弱柳。她振臂,若白鹤临溪;她提足,若雏菊摇曳;她腾跃,若仙子凌波;她卧坐,若新蕊绽放。在没有乐声的沉静中,她把自己化作了音乐,化作了舞蹈,她已成为音乐与舞蹈的结晶之魂。白练被她从地上拾起,经过一个快速的旋转后,白练又被抛了起来。桃无言挥动双臂,就见那白练竟化作碎片,如雪花一般纷纷而下。就在这白雪纷飞的幕下,她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完成了舞蹈。
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完全沉浸在了这无声的仙舞之中无法自拔,直到灯火又重新燃起,我们才缓过神来,纷纷赞叹桃无言神乎其神的舞技。泽郁走向桃无言,亲手扶起了她,眼中流露出爱怜和惊喜的神情。桃无言脸色微红,娇羞地望着泽郁,纤弱地令人欲捥而畏夭、欲拥而惧碎。
一旁的筱渊似乎是全场最冷静的一个人,她关注的对象并非是桃无言,而是沅飞贞。像是炫耀一般,她带着如五月鲜花般肆意的微笑说道,“‘世间千金半盏茶,难及天上一步舞’,贵妃娘娘的这一曲《破天》当真是令人叫绝,堪称至尊。”我是第一次听到《破天》这首曲名,再看其他人,似乎都很赞同筱渊的说法,纷纷点头。我掉头看月寒,却发现她脸色铁青,面目凝重,正直勾勾地盯着筱渊。而筱渊更离谱,她志得意满地望着沅飞贞,仿佛这只舞是她的作品,这一番夸奖桃无言的恭维之词明显是说给沅飞贞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