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大公子驯珠第四式(三)(1 / 1)
自那日竹海传艺后,已经过了两日。
虽然李瑾所传的凤临剑招非同凡响,可这两日来,沧珠却并没有立即开始修习。盲修瞎练不是沧珠的作风,在一些事情没有想清楚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脑中不断地重放那日李瑾传授凤临剑招时的身影。凤临剑招有九式,如今,这九式剑招早已被沧珠铭记于心。而她在苦苦思索的,却是李瑾传艺时最让她惊诧的事。
沧珠所惊诧的并非是凤临剑招本身多么华丽,或是威力多么惊人,而是李瑾在示范凤临剑招时,好似并未使用内力,也无一丝一毫的杀气和杀意外泄,可她在目睹他使出的剑招时,却有一种无论她如何用尽全力,也无法招架之感。这到底是为什么?
沧珠自从修习剑道以来,一直以常人不可匹敌的剑意和杀意,震慑对方,来为剑招开道,自己的剑意和杀意更是她曾自认为最锋利的武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李瑾不外泄丝毫的剑意,却让她有如临大敌之感?
其实这是学武之人在心境上的必经之路,初学者刚入门时,无法收敛自身的气势,一举一动间,气息外放。随着入门时间渐长,气息波动也越大,气势也越恢弘。有些人为此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达到了不可匹敌的高峰,故而停滞不前。却不知,真正的强者皆知物极必反的道理,每到这种貌似强大到极致的时刻,越要回头反思,更甚者,开始尝试收敛周身气势。在这之后逐渐达到气息能够随心所欲地收放自如的境界。可这也并非武学的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无一丝一毫的气息外泄。无论是动是静,是攻是守,都平静无波,可却不是一潭死水,而是将敌人的所有举动都尽收眼底,无论任何情势下,都可坦然面对。
沧珠已到了领悟如何在对招时收敛自身气息的关键点,如果她能领悟此间真谛,突破此节,那她的剑道将有一个大的突破。只是此事,说来简单,可身在其中时,却难以领悟。
李瑾自然知道沧珠在困惑什么。
那日,他和沧珠在竹海的周旋,便是要让沧珠注意此关键点,可沧珠第一次却未领悟此节。故而在她第二次来攻时,做到的只是让剑意更加一往无前,完成了从锋面到剑网的蜕变。因而李瑾又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出发,去点醒她。他要为她打开一扇窗,让她借此看到更为广阔的剑道,让她知道,那才是她追求的方向与目标。
如今看来,他的苦心并没有白费,沧珠虽不是那种一点就通的心思灵透之人,可却并不愚笨。更重要的是,她经历过人生巨变,铸就了一颗坚韧之心,造就了她万事绝不轻言放弃的好品性。
蓦地,沧珠飞身而起,身形一闪,便从窗户中横飞落入院中。她立在院中,深吸一口气,也不拔出弑魂,只是屈指成剑,在院中随意出招。使出的也不是凤临剑招,和她以往的那些招式也不尽相同,只是随心而为。
周身树上的花瓣在沧珠的舞动下,噗噗下落,不过片刻,便在树根处积累了薄薄的一层。随着沧珠越舞越顺,花瓣的落速却比之前骤减。那些花瓣飘飘洒洒应风而落,在空中几个回旋,才落入大地的怀抱,它们躺在一处,静静地望着院中那个起舞的身影,美则美已,只是功力还差几许。
忽地,沧珠停下了身形,她立在院中,看着满地的落叶与花瓣,静默不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还是不对?她已经渐渐摸到了那扇门,可却还缺一把完全推开那扇门的力。
窗边的李瑾,望着独自站立在院中的那个身影,微微一笑,此刻,她的面容上早已没有昔日的冷漠与倨傲,反而像一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女孩。既然是他将那颗糖果送到她的眼前,他又怎会忍心让她看得到却吃不到?
“进来。”
院中的沧珠一怔,随即瞧见李瑾的面容在窗前一闪而过。她足尖一点,便落入屋内。此刻,在靠窗的小桌上,摆着一个棋盘,而李瑾正坐在一边。见她进来,李瑾轻轻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道,“坐吧,陪我下盘棋。”
沧珠默默地坐在了李瑾的对面,望着面前的棋盒,心潮起伏。曾经她也是一个每日只知道下棋作诗的寻常女子,可从何时开始,她不再看棋盘一眼了?她有多久没有摸过棋子了?她的手如今满满的全是练剑留下的老茧,早已不复当初的柔嫩,最重要的是,这双手早已染满鲜血,再不复当年的洁净!
心思婉转间,只见李瑾修长的手指捻住一颗黑子,轻轻地放在了棋盘中间。之后,那只手随意地收回,又在棋盒中取出一颗黑子,在手间把玩。
沧珠不由得想起,那夜,他就是伸出这只手,对自己说,“到我身后来!”
这个人,他说的那些话,做的这些事,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像他所说,他们是盟友,需要的是信任?沧珠在心底摇了摇头,虽然她并不信任李瑾,可是她却不是蠢货,她不会放过每一个让自己变强的机会!
随即,沧珠自棋盒中取出一颗白字,虽然已经许久未曾碰触棋道,可那些东西早已融进她的血脉。她优雅地捻住棋子,让手指间的那颗白字下到了棋盘的另一处。那里和李瑾下的那颗黑子相距极远,李瑾挑了挑眉梢,继续落下一子。
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地落子,沧珠的棋风和她的剑道一样,奉行的是攻击就是最好的守卫原则。刚一开局,就展示出凌厉的攻势,对李瑾的黑子是能杀便杀,绝不留情。
对此,李瑾只是淡然一笑,他并不是那种强劲的攻击棋手,他更擅长的是谋划,布局。他对一时的得失并不在意,在意的是整个局势,只要全局还在把控中便可。
风轻轻吹起,是谁在随着棋盘一起布局,又是谁在逐渐入局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