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吉志远晕倒 文厂长入院(1 / 1)
吉志远面前放着三件东西:书,饭碗,菜盘。他左手拿馒头,右手拿筷子。啃一口馒头,嚼两下嘴又不动了。两眼痴迷地审视书上一行行小字。他夹菜筷子总是伸的不是地方。不是夹盘边,就是伸到盘外,啪嚓,啪嚓夹几下,慢慢将筷子放进嘴里,那空筷头他嘬的嗞滋有声,好似满有味道。
“丑小鸭”,李良,文翔英,无声地笑这个“文痴”物我两忘的样子。
这几个肩负重任的“单身 ” ,吃住都在药厂。吃饭几个人总爱凑到办公室。除了谈工作上的事外,也逗乐开玩笑。“洋秀才”虽参加吃饭小组,可多是眼不离书,很少插言,一副“机械人”的可爱相。平时都不忍心打断他的思路,开他的玩笑。今天,“丑小鸭”知道他工作已超负荷了,昨晚熬到下两点,今早5点开始查资料,一直到中午伏案未动。吃饭该休息了。在他第二次嘬筷头的时候,“丑小鸭”从身后偷偷把菜盘撤走,谁知他照样啪嚓啪嚓在那里夹菜。
三个女同事的哧哧的笑声,好似把他从梦中惊醒,好奇的问:“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稀罕事?”
三人笑而不答。
他身没动,头没抬,咬一口馒头,筷子又伸向右前方,却够不到盘子。斜眼一看,盘子没有了。他奇怪地问:“哎,我的菜盘呢?”
“丑小鸭”把菜盘还给他,逗道:“行了,行了,你这个大秀才可真成了书呆子,呆得连饭都吃不到嘴里了。”
李良收了笑容,关心劝道:“任重道远,一定保重身体。累出病来,就会影响我们的研发计划,欲速则不达。”
吉志远疲惫不堪地点点头,慢慢嚼着馒头,手又伸向盘子夹菜。但连夹了两三次都没夹住,筷子却从手中脱落出来,脸咚一下贴在桌上,半块馒头滚落在地上。
“丑小鸭”认为刚才端菜惹他生了气,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今后不调皮了还不行!这点小事值得生这么大气?”
翔英看出不对头,赶忙上前扶他。可她还没到跟前,他便跌倒在地上。两眼闭合,脸色惨白,呼吸微弱,已经昏厥过去。
翔英急忙蹲下身去,将他上身拦在怀里。望着那张失血的脸,心急如焚,眼泪潸潸。
“他是怎么啦,怎么啦!?”“丑小鸭”又急又惊。
李良流着泪说:“累坏了,累坏了!”
翔英令李良打电话,让厂医火速抢救。
经厂医和省医院会诊,病因是长期过度用脑造成的大脑缺氧、供血不足和低血糖造成。器质没病,就是累的。
要定期研制出治癌特效药,担重千钧。查阅浩如烟海的资料,太费心血了。涉及到遗传学、病理学、药物学、细胞学、内分泌学、细菌学等等学科。有的须弄懂,有的必须吃透。他组织的八人攻关小组,资料收集了一马车。研究室里十个大书架装得满满的。吉志远的床头案边,衣袋里,提兜里都有书。坐着看,躺着看,走路看,吃饭看。醒着想,梦里想。他生活没有昼夜之分。他的工作没有上下班之别。他看书实在累了困了,便扒在桌上打个盹,又干起来。头发顾不得理,衣服顾不得洗。别人硬扒下来替他洗了,他顾不得换。每昼夜足有二十小时在癌药知识海洋里拼搏。
他的生存时间以分为单位计算。
吉志远病倒住院,大大提醒了文翔英。她暗暗埋怨自己对他关心太少,责备自己粗心大意。她着急,悲痛,心酸。她一直守护在他身边。两眼发红,不住咳嗽,四肢无力,浑身发烧,胸口憋闷,但她坚持等他清醒过来。
一天一夜过去了。忽然,吉志远两臂一挓,身体晃动了几下,好像要坐起来。翔英急忙俯身问他:“你感觉怎样?好些了吗?”
吉志远又不动了,似乎又陷入梦乡,失去了知觉。
翔英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额角碰在床腿上,鲜血流了出来。这可吓坏了李良和董研生,更吓坏了药厂医生。
文翔英劳累过度,焦虑过度。患的是急性肺炎。高烧四十度,处于昏迷状态,谵语喃喃……
李良派人把翔英的妹妹盼弟叫来伺候翔英。
翔英一直打吊针。脸无血色,呼吸困难,两眼陷在眼窝里。她的大脑一直在混沌中活动着。
爷爷长的那么高,光脊梁。幼小的她趴在爷爷背上,爷爷一走动,她的两根小辫儿一颤悠。爷爷跑几步,摇得她好舒服。她搂着爷爷的脖子,嘻嘻笑个不停。忽然爷爷背上钻出很多小虫,比米粒还小。肉皮色。长着针尖般的小嘴儿。乱咬爷爷光脊梁。她用小手猛扑打,可转眼那小虫都钻进肉里去了。流血了。血染红了爷爷的光脊梁。爷爷疼得咳哟。她急得哭起来,爷爷走不动了。坐下。她坐在一边。两只红红的泪眼,悲伤的看着爷爷痛苦的脸。爷爷一挺腿儿,死了。她号啕大哭。一看小虫子背上有字——后来一想那三个小字是“癌细胞”……
病床上的翔英轻轻嘟哝着。大家急忙围上去。听不很清她说的什么。
……云英 !你没改。还笑。有脸笑!你,你在“安乐窝”床上,光身子,和一堆牛头马面戏笑。骂她,她毫不在意,嬉皮笑脸,越笑脸越瘦。一会变成一只白狐狸。她眨眨眼儿,抬抬手,呀,手这样重,抬不动。是梦?不是!你看狐狸尾巴还悠悠摇动。她打狐狸。狠狠地打。她抬胳膊,胳膊被人按住了。
昏迷中的翔英。一会惊讶,一会羞辱,一会愤怒。李良、董研生、盼弟、李尚科、杨正等人,又心疼,又焦急,又迷惑。她的言语离奇、破碎、漫无边际。唯有站在床边的盼弟理解她的意思。
……她又笑了。惊喜,脸上出现了兴奋的红晕。癌药成功啦!全厂一片欢腾,职工跳起来,跑出车间、办公室、互相拥抱、互相握手。几个小伙子把她抛得那么高。啊!一丈,两丈,超过了厂房。她一直往上飘,飘,飘到白云上边去了。你们别扔我,嘻嘻。李良、“丑小鸭”、还有你,志远。在白云中,忽忽悠悠,升呀,升呀,她俯视下面。高楼、街道、工厂、花池、梧桐树、垂柳,越变越小,小,小,看不见了。咦?我这不是在办公室吗?信!信!这么多信,好似鹅毛大雪?全是信,祝贺信。海南岛、香港、华盛顿、伦敦、东京、巴黎、十八户的小学生、清华、北大、老师,都来了祝贺信。信封变了,变大了。啊,变成报纸!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红色通栏大字:人类的最大福音———治癌特效药问世;健康报、医学杂志、书刊,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又变了,变,变,白鸽,漫天白鸽儿。鸽儿轻轻飞来,在她头上盘旋。她伸出双手,接它,捧它。李良你喊我干什么?开大会,庆祝癌药成功大会?走,走,人到齐了。哦嗬!大礼堂挤满了人。阵阵掌声,阵阵欢呼。那么多泪眼相望。眼模糊了。这不是药厂的礼堂,也不是药厂的工人。怎么,都不认识,我眼花了?这不是人民大会堂吗?。轮兮!奂兮!我上主席台?不!嘻,李良你别推我。我去,我去。呀,总理!握手,紧紧的,向总理鞠躬,向台下鞠躬。人的海洋,各种服装,各式笑脸;墙角站着两个人。啊?王清明,孙圆和!恶狠狠地瞪着她。脸越拉越长,长,长二尺;眼越瞪越大,碗口大。她眨眨眼,鬼!鬼!
文翔英躺而不安、睡而不稳、不断地臂舞足登、嘴角抽畜。一会□□,一会嘻笑。
药厂的车间、科室,所有的干部职工代表,纷纷看望文厂长和吉志远。揪心担心而来,泪流满面而去。文厂长和吉助理的安危紧紧联着药厂万人的心。
自然孙圆和,尚金方等人没来看望两个厂“领导” 。但王清明作为书记也来探视过。人说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这天晚上,孙圆和带着好酒好菜,遍邀下台的人,到王清明家聚会,“欢庆”两个厂“领导”住院。大吃大喝,猜拳行令,快意得“不亦悦乎” 。文翔英生灾住院是天怒人怨!老天有眼,上苍不会把药厂移交给福浅命薄的“丫头官儿”
一不作,二不休,王麻子打铁趁热劲儿。在王清明书记主持下,又告她一状。告哪条?一是经济问题:随便派人外出,随便购置设备。行贿受贿,贪污浪费。二,政治问题:搞法西斯专政,唯我独尊,拉党结派,打击迫害老干部。三,作风问题:依仗美貌,风流无羁,和吉志远公开勾搭,未婚通奸。王书记拟题纲,“秀才们”添枝加叶,当夜写毕。一式五份。一寄省局;二寄省委;三寄省整党□□办公室;四寄国家医药总局。剩下一份当存根。
老家伙们,这晚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