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终章（1 / 1）
雷蒙揉着太阳穴走进齐亚，脑海里翻涌着昨天徐耀在车上说的话。他总觉得徐耀话里有话，并不只是安慰自己那么简单。
刚进公司大门，一股异样的感觉铺天盖地袭来，震得他措手不及。
一向淡妆的前台小姐画了浓妆。
穿着随意的袁杰穿了西装革履。
保洁阿姨在拼了命地打扫卫生。
一切看上去理所当然，可每个人脸上都绷紧着，空气僵硬得一点就燃。
雷蒙不明所以地坐在座位上，开始处理一天的工作。把未读邮件回复完，雷蒙拿了水杯去倒咖啡。等他从茶水间出来，却发现众人纷纷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雷蒙端着咖啡，站在人流中，一脸茫然。
魏潇经过他的时候好心提醒了一句：“雷总，九点在会议室开会，你忘了？”
“啊？有吗？”奇怪，开会怎么没邮件通知？雷蒙嘀咕着，赶忙放下咖啡跟过去。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雷蒙略略扫了一眼，几乎全公司的人都来了。他还看到徐耀站在主席台上，不悦地盯着手表。
会议室最前方坐着一排部门总监，杨绮丽旁边空着一个座位，应该是特意给他留的。
雷蒙奋力挤开人群，摸到位置坐下，小声道了谢。
杨绮丽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晚？”
“呃……我忘了有会了……”雷蒙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绮丽奇怪地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调笑：“这你都能忘？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来。”
“我为啥要第一个……”雷蒙还没问完，台上的徐耀拍了拍话筒：“麻烦各位，安静一下。”多年养成的条件反射，雷蒙立刻闭嘴坐好。
“各位应该都已经收到邮件通知了，也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所以我希望各位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表现。”
雷蒙茫然四顾，所有人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有他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邮件？什么日子？什么表现？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脚步声，一步一步敲击在心上。
雷蒙有些不安起来，没来由得生出一股逃之夭夭的冲动。他难受地想转头去看，旁边的杨绮丽眼明手快地按住他。
台上的徐耀还在继续：“很荣幸地为大家介绍，齐亚机械公司新任的总经理——”
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雷蒙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来自集团总部的Swan.Samuel先生，大家欢迎！”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雷蒙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带头鼓掌的徐耀，不敢分出一丝注意。
有人走到徐耀身边，从他手里接过话筒，然后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他穿着深灰色的开司米西装，在灯光下泛着一层丝般的珠光，低调中显出一般别样的奢华。雪白的衬衫挺立在修长的颈间，被同色领带紧紧地系住，平整地贴在胸前。领带与西装间的连接处，一点金属的光芒若隐若现。
雷蒙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张妖孽的脸猝不及防地跌入眼底。
宋思凡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瘦了，头发也剪短了，连名字都换掉了……对，名字。同样一个人顶着不同的名字出现，为什么整个公司就没人惊讶？
雷蒙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周围的人群都平静地看着台上，没有人对这戏剧性的一幕有任何反应，一切看上去理所当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台上的宋思凡讲了些什么，雷蒙一个字都没听见，满脑子翻江倒海地滚动着疑问：怎么会这样？
直到宋思凡讲完今年的计划，宣布散会。人群三三两两地站起来，有序地退场，雷蒙还呆愣地坐在椅子上。杨绮丽推了他一把，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下意识跟着人群往外走。
会议室的音响里突然传出那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那个……新任的项目管理部总监，麻烦你留一下。”
雷蒙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往前走。
台上的徐耀看不过去，走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
雷蒙僵着一张脸，眼睛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死死地瞪着徐耀。
徐耀突然有些不忍心，看来之前自己太过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把雷蒙吓坏了。徐耀暗自懊悔着，声音也软了下来：“你看，他终究没有让你一个人独行。”
雷蒙的身形晃了晃，站住了。
徐耀叹了口气，松开手，等人群走光了，他也走了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许微尘正站在外面等他，趁他关门的一刻好奇地往里张望了一眼，捂住嘴巴小声地惊叹：“哇塞！宋总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徐耀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强行拖离了现场：“两个蛇精病，以后离他们远点儿。”
雷蒙眼睁睁看着宋思凡从台上跳下来，一步步逼近。等到对方的气息将他完全覆盖，才涨红着脸勉强憋出来一句：“我要辞职……”
宋思凡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重逢后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他眯起眼睛，俯下身贴着雷蒙的耳朵，一字一句地问：“你说啥？风太大没听清。”他的声音又轻又柔，每个字都呼成一口热气，从耳道一直吹拂到心头。
雷蒙缩了缩脖子，刚才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被他这么一吹，轰然倒塌成了渣渣。
他很没骨气地怂了。
宋思凡又往他那里凑了凑，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垂，用鼻音拉出一个绵长尾音：“嗯？”
雷蒙被他这么一弄，差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嗦着表忠心：“我错了！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工作卖力干活不要升职不要涨工资！请您放一百个心！”
宋思凡这才满意地轻哼了一声，他看着关紧的门，满意地点点头：“我就喜欢徐总监这种员工。”
雷蒙下意识地问：“那我呢？”
“你？”宋思凡低头看着他，眼中闪动着温柔的星光：“你猜？”
雷蒙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羞赧地低下头，扭扭捏捏地问：“你、你不是走了么？”
“走了就不能再回来吗？”
雷蒙讷讷地开口：“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雷蒙没有再说下去。
宋思凡伸手环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轻轻地吻着他的头发：“对不起。”
“对不起，丢下你，让你一个人等了那么久。”
雷蒙眨了眨眼睛，眼泪悄然滑落，在宋思凡的西装上晕开一朵小小的水迹。
“我跟我爸妈都说好了，他们不会再反对了，家族的事情也解决了。以后我哪儿都不去，留在B市陪你，好不好？”
雷蒙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宋思凡的气息透过西装混着羊毛的气息，轻柔得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宋思凡搂紧他，声音低沉：“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有爱就好了，其他什么都可以抛弃不要，才是纯粹的爱。那些别人羡慕的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束缚而已。”
“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他很聪明，也很有才华，但是上帝给他加了一把锁链，让他带着脚铐跳舞。他从来没有试图甩开这束缚，还是每天都跳得很开心。”
“我发现他很喜欢我，但是我不能确定，他的感情能坚持多久。会不会也像之前一样，如果遇到更适合的，就会离开我。所以我看着他为我付出，为我忙碌，我却不敢轻易点头。”
“再后来，我发现他为了我，甚至可以去勇敢地面对自己最讨厌的人和事。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没办法抽开身回应他的感情。等事情结束了，我突然想到，也许以前的我错了，真正的爱不是逃离，而是勇敢地面对。”
“所以我也回去面对我自己最讨厌的人和事，我想跟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不敢告诉他，我怕给了他希望自己却没做到，我怕自己回不来他一直傻等下去。我怕耽误他，又希望他愿意被我耽误。”
“于是我想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看他会不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啊，这只小绵羊，居然自己送上门去，差点就一只母狮子嗷呜一声吃掉了呢！”他低声笑起来，笑声通过两人相贴的肌肤，激荡在雷蒙胸口。
宋思凡板起脸，假装严肃地问：“雷蒙同学，通过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感想？”
雷蒙止住眼泪，犹豫了一会儿，瑟缩着回答：“你把你妈说成是母狮子这事儿，Lucia知道吗？”
“她是狮子座，有什么不对？”宋思凡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子，“答错了！正确答案是：你应该好好学英语了，雷蒙同学！”
雷蒙被蹭得有些痒痒，缩着头朝后躲。宋思凡伸手扣住他的后脑，不让他继续后退，慢慢地凑近：“回答错了要乖乖接受惩罚哦……”
雷蒙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猛然想到，卧槽窗帘好像没拉！但是很快，他就想不起来窗帘的事情了……
会议室的木质窗框旁垂着纱质的窗帘，微风吹过，窗帘随之摆动，时而飘扬，时而微荡。
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毯上折射出一片明亮的格子块，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换着形状。
远远传来外面办公室的电话声和交谈声，隔着门板，就消散了。
今天的齐亚机械公司也一如往常，一切看上去理所当然。
只是某个星球上的玫瑰全都盛开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