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如果你非要有什么梦想的话,那这个梦想不该由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来决定。”
Fiona优雅地欠了欠身,又是一个漂亮的满堂彩。
我们坐在大礼堂最前面,这是高一下半学期在学校举行的演讲比赛决赛的现场。玲珑兴奋得满脸通红,拉着我蹦蹦跳跳地挤过了人群,迎接微笑着走下舞台的Fiona。
“哇,公主大人,我又一次变成了你的粉丝!”玲珑扑过去抱了她满怀。
Fiona被我们簇拥着出了礼堂,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淡了。
不同于我们的兴高采烈,那天的情水打从看到Fiona出场便一直神情古怪,一言不发。直到我们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她才按捺不住地开口了:“你的演讲稿怎么了?”
演讲稿?
我和玲珑面面相觑。
Fiona扯起一边嘴角勉强笑了笑:“被换了。”她慢慢展开手中抓着的文件夹,里面夹着的是一副滑稽的插图。
“什么?”我惊呼出声,“被谁?”
念奴的表情也立即变了:“这哪个贱人胆儿这么肥,你等着。”说罢她便劈手夺过Fiona手里的文件夹,长发一甩,气势汹汹转身回了礼堂。
“所以,你一直是脱稿演讲的?这不公平!比赛从来没有这个要求。”玲珑咬了咬牙。
Fiona摇了摇头:“其实没关系,我也背得差不多了,只要临场发挥一下……哎,脉脉,去拦住念奴,这事就别声张了。”
我迅速整理了思绪:“所以是有人不想要你拿名次故意为难?不行,难道就这么吃哑巴亏?我才不拦她,我要跟她一起去!”
那一天念奴站在评委席边上,高高昂起的头颅,在我看来,就好似古典油画中浓墨重彩的胜利女神。
她美丽而正义,毫不畏惧,手中高举着象征勇气的旗帜。
她说,上吧,我的勇士。不要害怕死亡。
不要怕千万人阻挡,只要你们不投降。
那天晚上被我们在鬼屋撞破的和路燃在一起的高年级女生,是校乐团的大提琴手,容貌姣好,身材丰满……也是个演讲爱好者。
雷厉风行的念奴第一时间把Fiona讲稿被换的事情告知所有评委老师,又捅给了全班同学,外加她认识的一些外班朋友。
而真相的水落石出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更快。
监控录像忠实地记录了后台发生的一切,一个在学生会任职、在当天的比赛中作为工作人员的学长偷换了Fiona文件夹里的东西。
当然,就算他是和当天参赛者,那个大提琴手同一班级,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就算Fiona受到了并不公平的对待,也并没有获得让评委更改评分的权利;就算那个男生做出的事让我们都愤愤不平,他也只是收到了年级主任的口头批评。
仅此而已。
比赛的结果,Fiona拿到了亚军,而那个大提琴手只拿了第三名的奖状。
当时的我,却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很难形容一个还未长成的女孩子对于世事不公的容忍度,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错了就要被惩罚,受欺负了就要讨回来。
Fiona明明就该是冠军。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她打开文件夹那一刻的慌乱,不知所措,以及在演讲中迅捷的反应和完美的掩饰,我就咬牙切齿地想要狠狠地教训那些人一番。
第二天中午,路燃和那个男生打了一架。
轰轰烈烈,全校皆知,这大概也要归功于他把地点选在食堂门口——总之,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也看见了。
我和念奴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差不多打完被人拉开了。
大提琴手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路燃弯下腰,拾起摔在地上的眼镜,慢慢戴上。
夏天的风很大,吹得食堂外张贴的大幅宣传海报哗啦啦地响。
他的侧脸毫无温度,目光凌厉地直视着那个女生,说:“以后别让我看见你。”然后一面整理着凌乱的校服外套,一面慢悠悠地走开了。
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那一天,虽然很短暂,但我看到了路燃出手的瞬间。
在安静的时候,他是无害的,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憨厚的,被人开玩笑拉拉扯扯,都毫不在意,有时还会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但那时候的他,是完全不同的。
他好像身骑骏马,手握利剑,穿过人群,向我走来——尽管当时他离开的方向其实与我们恰好相反。
“这家伙有点帅啊!”念奴转了转手中的遮阳伞,不无赞赏地看着他的背影。
当然,出风头的后果还是要承担的,最后两个人都被全校通报批评,每人给了一个留校察看处分。听情水说,这已经算是很网开一面的结果了。
后来念奴问他,就这样和大提琴手分开了?
“不然呐?”路燃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跟这种使阴招的人在一起给自己添堵么?”
念奴笑眯眯地把手肘撑在他的课桌上,支着下巴说:“没想到你为了Fi这么拼命啊,看来我们Fi的魅力不小呢。”
路燃说:“别乱讲,我就是看不过去。”
我把半张脸藏在课本后面,露着两双眼睛回过头去,打量了一番他胳膊上的纱布。
“疼么?”我问。
路燃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我。
我平静地回视他,其实心里七上八下。
“啊……还好,不疼。”他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我心里觉得很奇怪,自己竟然是因为一个男生为了另一个女孩子而战斗的样子,而对他心生好感。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回事。
或许,是因为他做到了我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情。
我得承认,是他弥补了我青春里为数不多的遗憾。
然后又成为了我最大的遗憾。
路燃身上一直有着与他的年龄格格不入的东西,横冲直撞,不知变通,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声称男人需要激情与城府同在方能有大造化。
很多年后,当我们再一次在人生的轨迹上重逢,彼此都被时间打磨出了或深或浅的痕迹。我问他,如果是现在的你,见到Fiona被欺负,还会为她大打出手吗?
“哦天啊,你以为我还那么幼稚吗?”路燃说:“——我一定会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让他死无对证。”
我低下头偷笑。
瞧,这就是他。
高一的夏天,在那一年高考即将来临之际,我们几个趁课间跑到顶楼,去看即将接受这场人生中洗礼的学姐学长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到了最后时刻,所有人反而都放松下来了。再也没有人守着习题集从早做到晚,没有人捧着单词书踱来踱去,没有人追在老师身后问个不停。
玲珑说:“快瞧瞧吧,这是两年后的今天我们的样子。”
Fiona笑道:“可不包括我。”她刚刚决定了备考SAT,直接到美国去读大学。
玲珑可怜巴巴地说:“那让这两年走得慢一点吧!”
念奴双手背在身后,微微踮着脚尖在前面走着,步履轻盈得如同一只猫,忽然不知看到了什么,冲着前方吹了声口哨:“姐妹们睁大双眼。”
“嗯?”我们都不明所以地放慢了脚步。
念奴朝斜前方的窗户边扬了扬下巴:“看到那个帅哥了没,胡小刀,目前高三,学习成绩年纪垫底,空手道八段,家里开了一家射击场,真枪哦。”
我左右看了看周围气氛:“所以?”
“所以——”念奴拉长了尾音,小声说道,“他是我的啦。”
她蹦蹦跳跳上前几步,拍了拍胡小刀的肩膀,胡小刀转过身来见是她,爽朗地笑着打了个招呼,两人便熟稔地谈笑风生起来。
我翻了个白眼,跟在情水身后下了楼,这时预示着课间结束的预备铃欢快地响了起来。
念奴的话向来是不容置疑的,在她的字典里似乎没有任何模棱两可的字眼,充满了颐指气使的陈述句,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叫嚣着“我才是真理”。
鉴于她言出必行的良好信用记录,我们都很少会怀疑她的宣示,特别是当她神采飞扬地说着“我会成为这个国家最好的演员”的时候。
她常戴的隐形眼镜,是宝石一般的浅绿色,这使她周身都添了一抹恶狼般的野性气息,摄人心魄地美着。
暑假过后,念奴得意洋洋地牵着胡小刀出现在我们面前。
“男朋友太不争气啦,居然要复读一年。”她说。
胡小刀说:“要不是你,我直接去我爹那里工作了就。”
念奴的目光柔情似水:“你说什么?”
胡小刀:“我觉得复读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