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我的小白马载着我,一路向前奔去。
我们在北京城迷人的夜色里狂奔,脚下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车辆和行人都在倒着行走,而落下的夕阳重又攀上了远处的山头。
时光如我所愿倒流。
我知道Mora要带我去哪里,那是一家定制礼服店。
“如果你要想骗过别人,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先让自己相信。”
“每个受过教育的演员都懂得如何使用技巧让自己痛哭,发怒或者大笑。她们可以掌控镜头的角度,一滴泪落下的时机,或者微笑时露出的牙齿个数。”
“但,这不够。”
“如果你想演出一个完美的哈姆雷特,那么就先让自己成为哈姆雷特。”
念奴的化妆刷在粉盒里打了个转,扬起了无数细小粉尘,它们在明亮的灯光下飞舞,起落,忘我地演出。
她是毫无疑问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派传承者。
而我所有关于伪装和掩饰自己的技巧,也都是从她身上学来的。
路燃坐在店里宽大的沙发上,愕然地看着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我。
是啊,我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拍一套婚纱照,去不同的地方拍。这世界那么大,我们可以拍遍春夏秋冬的每个景色,然后选十二张最美的,把它们做成月历。
我想和你拥有一对款式别致的情侣戒,每天戴在手上。最好是那种一生只能买一次的,我会开心得不得了,尽管明知那只是商家的噱头。
我想和你去潜水,随便哪个海湾都可以。我们会隔着厚厚的面罩接吻,海里的鱼群包围着我们,就如同天边以身筑桥的喜鹊。
我想和你在北京第一场大雪里沿着长安街走到脚酸,我会为你掸去肩头的雪花,笑着对你说这样我们也算是一起白头。
你看,就算是这些我没说出口的愿望,都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都不敢想一想和你缔结婚约,这种事。
可是……其实。我想和你结婚啊,混蛋。
就按照念奴说的那样,我将想要离开你的念头每天在脑海里演练一遍。
久而久之,我自己都相信了,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你——呸,怎么可能,我永远都不会想要离开你。
但是我还是说了,我说:“路燃,和你在一起我根本看不到未来。”
路燃说:“我们再试试好吗?”
他没有否认。他没有否定我的判断。
女人是多么脆弱的生物啊!一旦你没有猜中她内心的想法,哪怕你再说一百遍爱你一万年都不管用了。有人说,男人不求别人爱他,只求懂他;而女人不求别人懂她,只求爱她。
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否阅历足够丰富,但至少没有丰富到认识我,或像我一样的人的程度。
路燃说,我们再试试吧。
怎么试呢?拿什么试呢?拿我已经逝去的青春,还是拿我那被你拷得死死的少女心?
死心吧,我的爱人。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看错了,在路燃袖口里隐约可见的青灰色痕迹,并不是什么纹身。
那是他用水笔抄在小臂上的英语单词,为了应付早读的听写。事实上,在与他同学的两年多时间里,我常常都能看到这种痕迹。
这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他既表现得毫不在乎学习成绩,在课堂上呼呼大睡,又不落下任何一次考试和自习,每次上交作业前期都要心急火燎地找来别人的作业本囫囵抄完。
这可能也是大部分人生活的写照。
害怕梦想不能实现,但却被推着离梦想越来越远。一心想要离经叛道不拘一格,却下不了决心承担那些随之而来的质疑与压力。我亦不例外。
但奇怪的是,我爱的姑娘们却从来不会如此,她们要么一意孤行到南墙也不回头,要么坦坦荡荡屈从于世俗然后说“让梦想见鬼去吧”。
她们总让我觉得,即使身在同一口深井之中,仍然有人能看到璀璨星辰。
“生活不该有中间态。”念奴说。
“把做决定的时间节省下来去前进才是最好的选择。”情水附和道。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做了个出发的手势,“Let’s go!”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三个正蹲在校园高高的围墙下面。
在这所学校的最南端,有一栋废弃已久的教学楼,被学生们称为鬼屋,关于它的传言在校园里历来甚嚣尘上。
但是我现在有点后悔大半夜翻出宿舍,陪她们来进行这个所谓的冒险了。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打算回去睡觉了!”我大气不敢出地用微弱的声音宣布道,“我一定是脑子进水才跟你们来这见鬼的地方。”
“没门!”念奴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在黑暗里,我能感觉到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骄傲吧,少女,在今夜,我们将完成在整所学校历史上留名的传奇!”
“你猜怎么着,”情水淡淡地说,“这家伙白天跟六班的女生打了赌,他们派人将一封信放进了鬼屋最里面。”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听到了什么:“天啊,最里面!你们要一直穿过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
念奴不甚同意地摇了摇头:“是‘我们’。”
“救命!”我被她大力一拽,便跌跌撞撞冲进了鬼屋里。
这栋楼只有一层,俯视图呈L形,因为年久失修,平时经过这里的时候透过那一面半枯半荣的爬山虎和破败不堪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部分情形。
走廊上分布着几扇紧闭的木门,墙壁剥落,露出暗红色的内里。
这里即使在艳阳天也是荒无人烟的。
老天作证,虽然我不算什么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可是我的胆子也绝对不大,试问哪个高中一年级的女孩子会大半夜不睡觉,来这种即使在白天看上去都阴森恐怖的地方?
念奴把我拽进了那无边的黑暗之后便松了手,和情水在前方一左一右地走着,仿佛吃定了我在这样的环境下不敢掉头跑走的心理一样。
其实这里也算不得极端的黑暗,毕竟走廊的一侧有半面都是玻璃窗,窗外的明朗月光就将婆娑树影投射在了淡青色的地板砖上。
活像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影。
周围除了我们几人的脚步声之外,一片寂静,在这寂静之中,我听到了滴水的声音。
不对!那究竟是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
“你们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情水忽然歪了歪头。
我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念奴并没有停下脚步,随口道:“是啊,有说话声,好像里面有人吧?”
那到底是不是人啊!
情水兴致勃勃地揣测道:“会不会被我们撞见两个人在……哎!在这种地方,也太有兴致了吧?”
如果被撞见了就先跪下来磕头求他们半夜别来找我们比较好吧?
不过,等等,我好像也听到人声了。
就在前面的这间教室,或是杂物间里面。
情水在那扇门前停了下来,放轻了脚步缓缓接近门口,还不忘回头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而念奴则视若无睹地径直向前走去了——前方不远处就是他们约定好放置信封的地方。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念奴离去的背影,在原地犹豫了半晌。这时,情水似乎有什么大发现一样,冲我无声地招了招手。
当我们靠近那扇门的时候,我听到了路燃的声音。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念奴已经去而复返,手中胜利地举着一个大大的白色信封:“嘿朋友们,我们赢了。”
情水拼命给她递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声,但念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似的,屈起手肘捅了捅我:“怎么样,好玩吧?请记住这个载入史册的日子!至少给我记它个十年。”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看见了路燃和一个穿着高年级校服的女生惊讶的脸。
没错,你没说错。十年之后,我还记得。
可是你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