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智计惩刁民,迷云渐消散。(1 / 1)
“何事喧哗!”一侧的侍卫大喝一声,原本围成一圈的人群渐渐散开,露出里面的一幕来。
一个穿着黑绸缎厚重棉衣,外面反穿羊皮袄的身材发福的中年胖男子,一脸愤怒的瞪着在他面前叫嚣着的几个衣着朴素的男人,面前的雪地上,一老妇仰躺其上,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昏迷。
“就是你,刚才撞了我家老母,怎么这会子不承认呢!还想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是跑不掉的!”一个穿着单薄的麻布袍子,瘦的皮包骨头的冲胖男人激动的嚷着,旁边几人不停的附和着。
“俺,俺没有!是,是,是她自己不知咋的,就,就躺这,这了!她,她肯定早就有病!”胖男人看起来一脸横肉,长得也凶巴巴的,谁知一开口竟是个结巴,与口舌如簧的瘦男人一比,顿时弱势了不少。
“我老母身体一向甚好,如今被你这么一碰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我可就这么一个老娘!她如今这样,可叫我怎么活呢!”瘦男人说罢,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起来,惹来不少同情的目光。
“俺,没碰她!她,她装的!”
“这么冷的天,地上的雪这么厚,穿着草鞋踩在上面都受不了,躺在上面就更挨不住了,又怎会装呢!娘啊,儿在唤您呢!您醒醒啊!”
谢芳尘大约弄清了个大概,看了眼惊慌失措的胖男人一眼,心头不由得冷笑。
原来古代也弄这么一出啊,看来“郝建和老太太”的故事也是有鼻祖先例的啊……不过这事还不能过早地下定论,且看看吧。
瞄了眼一旁的刘去,只见他紧蹙了双眉,面色有些阴沉,静静的看着前方发生的一切,竟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
“你这胖子,长得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把人撞到了没有丝毫悔改之心,竟然还不承认!”人群里有个人附和着开口,顿时惹来一阵议论纷纷。
“那……俺去找大夫,还,还不成么!”胖男人手足无措的说完,转身欲走。
“不能让他跑了!他哪里是去找大夫啊!分明就是想推卸责任逃离啊!大家伙儿帮忙拽住他啊……”
瘦男人还没说来,身后传来一阵仿若天籁的声音:“你先冷静一下。”
瘦男人一回头,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愿王爷为小民做主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爷切莫叫那卑鄙无耻的小人钻了空子逃之夭夭啊!”
他这一段话说的相当顺溜,好似早就知道刘去会过来一般,谢芳尘不由得心中冷笑。
刘去伸出修长的玉指,将洁白无瑕的白狐裘稍稍掖紧了一些,若闲庭信步的围着几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转了一圈,行走间滚了金丝祥云图案的天青色衣袍的下摆,自狐裘内若隐若现,他神色淡然,站回原位后,默然不语。
那边胖男人被人死死抓住,满脸仓皇无助的看着刘去,一时吓得连呼救说理的话也忘记了。
瘦男人见刘去久久不语,瘦骨嶙峋的面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看了眼躺在地上冻得脸色发青的老妇,暗暗一咬牙,抬头呼道:
“王爷,老母年迈,这会子不知被那人撞得引发何病昏迷不醒,长时间躺在这冰寒的雪地上,小民怕她身子挨不住,对病情更是雪上加霜啊,小民斗胆,请王爷将她移到草席上,并加以棉被保暖。”
“不可,”刘去淡淡开口:“不知因何病昏迷者,切勿挪动,待查明原因后,方可对症处理。”
“我去找大夫!”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一个男人,此刻出声,迈步欲奔。
“不必了,本王也略懂一些歧黄之术,先让本王看看吧。”
谢芳尘见他一撩斗篷,半蹲于地,将三根手指搭于那老妇手腕的脉搏上,她忍不住好奇,走近了些查看,只见那老妇白发苍苍,面色青红,胸口起伏几乎不可察见,心里也渐渐的犯了嘀咕。
莫非不是讹诈,是真的?
正在思索间,突然听到刘去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她吓了一跳,却在这一瞬间,看到那老妇眼皮子猛地一动,在快要睁开眼的一刹那再度闭合。
她眨了眨眼睛,这急速的一瞬,让她忍不住觉得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
原来还真是骗子……她看了眼刘去,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发出咳嗽了——这人,还挺聪明的嘛,想必他也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了。
果然,他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笑,站起身,吩咐周边侍卫:“你火速去抬张软榻,放于棚下,将老妇移上,再盖以棉被保暖。”
谢芳尘蹙了下眉——搞什么啊?骗子还受这么好的待遇啊!
被人死拽着的胖男人此刻面色像雪一样白,瘦男人这时抬头,看了几眼身侧的男人们。
虽然他只是短短的一瞥,但她已从其中瞧出了阴谋得逞的意味。
此时软榻已经抬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将老妇人移到上面,盖上棉被不说,还在软榻四角升起了炭炉,没过多大会儿,那老妇面上被冻得青红之色缓缓淡去,双唇也恢复了正常的红润。
这老太太,此番心头估计乐翻天了吧……谢芳尘翻了个白眼,决定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刘去走上前,看了看老妇的面色,好看的薄唇含笑,狭长的凤眸微转,示意一旁的侍卫上前,附耳轻言了几句,那侍卫听罢微微点头,转身离去了。
瘦男人看眼前形势一片大好,看向刘去,试探询问:“王爷是否要去为小民老母请大夫呢?小民只是……实不敢麻烦王爷亲自与老母瞧病。”
“啊!我去我去!”另一个男人立即出声,刘去闻言,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男人或许觉得自己出言有些鲁莽,赶紧陪笑道:“小民只是看不过这等富豪欺辱百姓之事,一时义愤填庸,方才口不择言,小民也是一片好心……请王爷恩准小民去将大夫请来。”
“不必了,本王已经命人去请了,稍等片刻,一会儿便到。”
两人闻言迅速对望一眼,又极快的同时低下了头。
刘去仍旧一脸淡然,安之若素。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刚才离去的那个侍卫回来了,也没见他带来什么大夫,只是手中托了一个黝黑锃亮的瓦罐。
刘去微微一笑,命侍卫打开瓦罐的盖子,让他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待众人瞧清侍卫手上所执是何物时,纷纷吸了一口冷气。
棚外的大雪仍在纷纷扬扬落着,天地间越发的银白一片,将侍卫手中的一条红色的蛇衬得醒目异常。
只见这条蛇长不过两尺,只是最奇的是它通体鲜红,没有一丝杂色,好像血一般的鲜艳,侍卫一只手捏着它的七寸处,一只手捏住它扁圆的头,红蛇似乎有些不耐,身躯微微有些挣扎,时不时的吐着红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这种红蛇甚是少见,谢芳尘瞧的禁不住毛骨悚然。
“这蛇名为‘半步绝’,通体如赤,放于黑暗处红光闪闪,光听名字大家就能猜测其毒性该如何的猛烈,”刘去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指轻轻一抚蛇身,蛇竟奇迹般的不再挣扎,竟还显得有些畏惧他似得,他看向瘦男人,说:
“诚然,若是身体康健的正常人被它咬上一口,抬脚不出半步,便会倒地气绝身亡,可是本王最近从上古医书上看到,若是昏迷不醒的人,在处理得当的同时,被它咬上一咬,就会立即恢复神智,此招叫‘以毒攻病’,甚是奇效,这蛇是本王近日得到,养在深宫,只是苦无病人一试,今日见你老母亲受此昏病折磨,也是天意使然。”
瘦男人身体有些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你不要怕,这蛇毒对昏迷的病人,是不会致命的,好了,去让它在老妇的小手指上咬上一口,就会不药而愈。”
侍卫点头得令,其余几个侍卫则走向软榻,掀开棉布,一个抓住老妇的手,执起她的小指,捏着蛇的侍卫走上前,蛇吐信的“咝咝”声,在此刻人们紧张的屏声静气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就在蛇的信子刚刚挨到了老妇的小手指,老妇突然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弹跳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亏她看起来老的快要行将就木,手脚竟如此麻利,三下两下的跳了起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刘去跟前,大雪天的,身上却被汗水浸湿,口内不停的呼着饶命。
瘦男人面若死灰,也跪了下来,刚才附和的几人一见情势不对,就想拔腿就跑。
“抓住他们。”刘去淡淡的一声吩咐,侍卫们蜂拥而上,将欲逃跑的几人三下五除二的制服,几人跪在刘去身前,不住的讨饶。
胖男人见情形峰回路转,不由得呆了,死拽着他的几人,也纷纷松了手。
刘去狭长的凤目划过一丝冷清,看向围观的百姓:“有说实言者,赏。”
“王爷,刚才确实没人碰倒她,是她自己走到那胖子的身后,拽着他的衣角就那么躺下了。”一人小心翼翼的说。
此言一开,便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这一些人其实是一伙的,人数还不少,小民在王都城旁边的一村庄拜访亲友,就见过他们讹诈村里的富户,听说他们是专门瞅准了富户们的性格,厉害的不敢惹,尽招惹好脾气的,听说若是不掏巨额医药费的人家,要么暗地里把人打个半死,要么半夜里烧人房子,报官的也不管用,这些人滑的像泥鳅,差役们找不到,等风声一过,他们便又会找人报复,弄得那一村人是敢怒不敢言啊。”
“俺们村的张大户也是因为这遭了事,给人打得头破血流,没几天就死啦!”
“这些人,心肠真坏啊……”
刘去轻轻一挥手,百姓们赶紧收声,只见他从侍卫手中接过红蛇,捏在手中,冷冷道:
“毒蛇虽可怕,但最可怕最可恨的便是你们这种有着毒蛇心肠的人!”说罢便将手中的红色向跪在地上的一众人掷去,把一众人吓得哇哇乱叫,却在侍卫铁钳的手掌下,弹跳不得。
红蛇在地上滚了一下,迅速的游离去了。
刘去将双手拢于斗篷内,朗声道:“以后凡在吾广川王国出现此种情况,一旦查明事情真相,讹诈要挟者,入监三年,所讹金钱双倍偿还,旁观有敢言明实情者,赏铜钱数铢,若事后肆意报复苦主者,立斩不饶!”
“王爷英明!啊!王爷英明!”百姓心悦诚服,纷纷高呼。
胖男人更是感激的五体投地,此刻跪在地上向刘去叩拜不已。
“将这一干人等带到县丞处,收监治罪。”刘去话音刚落,侍卫们便押着面如死灰的数人离去了。
“王爷王爷!”谢芳尘见场面恢复如常,便一脸兴奋的走到他面前,白皙的面上因激动而红扑扑的:“那蛇真的这么神奇吗?”
刘去抿唇一笑:“只不过是地间一条冬眠的菜蛇而已,本身无毒,莫非你没见它的脑壳是扁圆的?真正的毒蛇,头颅是三角形状的。”
“啊?那怎么是红色的?你可别说你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条红色的蛇出来。”她一脸不信。
“红蛇自然没有,染色便成了。”
“啊……您太聪明了!跟您说啊,我家乡也有这么一些混球,只是我们那片的大官一直都没有采取过什么政策,我们也没办法……因为弄不好就会被讹上的,赔的倾家荡产才算了事。”
“如此说来,你家乡的官员甚是无脑,这么简单的事情动动嘴便会解决,你家乡在何处?”
“呃……那个地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不提也罢……只是刚才您明明知道她是装的,为什么那么好心的给她抬榻上又盖被子又放暖炉呢?”她不解的问。
他闻言微微一笑:“即使是装的,只是那老妇年迈,雪地里躺久了,便是装晕,也得成真晕,不让她暖和一下,等会儿‘毒蛇大夫’来了,她又怎么会腿脚麻利的瞬间弹跳起来呢?”
“啊!王爷真真儿英明啊!啊,说了这么久您冷不冷啊,饿不饿啊,我去给您盛碗热汤!”
她说罢欢欢喜喜的跑到大锅前,盛了一碗汤一路小跑过来,谁知在快要走到刘去身边时,脚下猛地一滑,一碗热汤就扣在他正伸手欲接的右臂上,顿时天青的袍袖湿了一大片。
“哎呀!都怪我!您有没有烫到啊!”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扔了碗从怀中掏出手帕,准备给他擦时,却发现他袍袖上隐隐透出一块嫣红的痕迹,且渐渐四散开来,把她惊得面色煞白。
不会是把皮肉烫出血了吧,她不顾刘去的阻止,一把撩开他的袖子,看到手臂上的皮肤通红了一大片,有的地方已经燎出了水泡,那嫣红的痕迹是从他手腕处蔓延开来。
她这回瞧得真切了——是他腕上的那颗朱砂痣,此刻正在在慢慢融化消失。
她猛地想起在和刘去一同前往且渠墓的时候,她曾经服侍过他洗澡,她还清晰地记着她手腕上那颗在热水的浸泡下鲜红欲滴的朱砂痣,她也曾那它与刘去开过玩笑,可今天怎么遇水即化了呢?
正当她思索间,被刘去自她手中迅速挣扎出手臂,以湿漉漉油腻腻的袍子掩臂,隐于斗篷内,俊美的面上划过一丝慌乱,将头扭向一侧,似乎不敢看她。
她怔怔的看着他精致完美的侧颜,心中某处那长久凝结的黑雾,此刻在渐渐的消散,愈发的明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