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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驯悍记(一十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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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九风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线希望!

“你们要杀我?”他锵然拔剑,“原来你们是骗我的,只不过是想分我的神。”

那眼熟的青年,一张白脸涨得通红,喝道:“狄天惊死在李响之手,这消息不日便会传遍江湖!骆九风,你死心吧!你的靠山塌了!”

——塌了?

(文*冇*人-冇-书-屋--Γ-S-H-U)

骆九风瞪大眼睛,眼前寒光闪动,武当单剑、太湖重剑、衡山细剑、崆峒短剑,各露峥嵘,向他咬来。

可是他虽然看得清,心里却乱得定不下神,手脚也都沉得动不了。

“轰”的一声,骆九风胡乱挥剑,勉强格挡,受七人攻势一撞,整个人倒飞而起,扎手扎脚摔出三丈开外,摔倒在一片倒桌翻凳之间。

他的身体木然不知疼痛,又像轻得会随时飘走,他的脑袋里翻来覆去的便只有一句话:

——狄天惊死了!

那个谈笑杀人、喜怒无常、武艺高绝、特立独行、智谋深沉、四绝技五神通一十三杀招、三万六千羽翼、一统北九省武林、刚杀了关魔儿、才祭起拆骨会、教了他好多年的狄天惊……死了?

那个总是挡在自己前面、总逼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总被自己暗暗诅咒、总让自己私下不齿的狄天惊……死了?

甚至……甚至在自己杀他之前……他就死了……

骆九风在一大片碎裂的桌椅板凳中翻爬滚爬行打,毫无章法的长剑挡开了敌人四成的攻势,狼狈不堪的身法避开了敌人四成的攻势。

剩下的两成,落在他的手脚上,一丝一丝的疼痛,终于传到了他的心里。

——痛!

骆九风突然大叫一声,喝道:“我不相信!”

他猛地跳起来,剑光一现,九翼九风剑法如同黄河决口,“隼刺式”、

“鹤抱式”、

“蝠挂式”惊鸿一现,“嗤”的一声,已将一人刺倒在地。

“你们说谎!”

骆九风他斜举着他的的剑,动作僵硬而执拗,全然没有了

“九翼九风”的迅捷与潇洒,突然之间反倒是被巨大的悲伤牵绊,以至于沉滞呆板。

就像鹤失其侣,燕丧其伴,他的人虽然还活着,但剑却已透出浓浓的死意。

他如此失魂落魄,竟然还能反击伤人,刺客不由都觉意外。

快如鬼魅,远出刺客预料。

其中为首之人大惊之下,接他两剑,已知不好,叫道:“稳住阵脚,他跑不了!”

“腾腾”连声,七个刺客一起跳开,围一个圈子,将骆九风与那受伤的刺客困住。

骆九风呼呼喘息,血、汗涂了满身。他根本不去管他们,只伸脚将那地上扑倒的刺客一挑蹬。

刺客翻身向上,露出脸来,正是那骆九风看着面熟的青年。

“你……”骆九风咬牙道,“你骗我胡说八道……你到底是谁?”

那青年面目抽搐,恨道:“你不记得我了!你不记得我了!半个月前,我还是金龙帮龙吼堂鲁皖交界的暗桩,你在我家吃着住着,拿着用着,可是你却根本不记得我!”

原来这人正是当日曾留宿骆九风一晚的那对父子之中的儿子。

骆九风瞪大眼睛哭笑不得,虽然努力想要看清这叛徒尊容只觉后颈汗毛一阵阵酥痒,但眼前景物竟似是活的一般,晃动不已,直令他头晕目眩。

只问骂道:“为什么……”竟不敢问他

“为什么造谣狄天惊之死”,只问道,“为什么暗算杀我!?”

那青年叫道:“我现在是铮剑盟弟子,誓杀骆九风!”叫道,“敖旗主,杀了他!”

那刺客之中,一个白面短须的中年人挥手道:“杀!”

七个刺客得以喘息,已各自收拾好了败势,这时各自挥剑,彼此配合,剑阵威力登时一涨。

骆九风单手握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双足柔软,似已陷入没顶泥潭。

只觉彻骨寒冷之中,一种沛然莫当的悲痛悔恨决绝杀气,已自心底涌起。

他环目四顾,,冷笑道:“你们是用剑的?”

“叮!”的一声,刺客已挥剑杀来迎上。

“你们是用剑的!”

骆九风大叫道。九翼九风剑法如同黄河决口,“隼刺式”、

“鹤抱式”、

“蝠挂式”不绝使出。每一剑的招式都和以前一样,可是每一剑的意境却又与以前大不相同!

若说他以前的剑势是嗜血的雏鹰,那么现在,他的剑势就已经变成了独舞的老鹤。

——剑不再是鬼魅一般的快捷凌厉,转而变成的,却是远出刺客预料的笨拙悲怆。

那是骆九风他从未达到过的境界:每一剑刺出,他都因巨大的不安和愤怒而忽略了剑本身的存在。

他要尽快把这些人都打发掉,他必须彻查狄天惊现在的凶吉,他不相信狄天惊会死,而如果他死了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瞪视着每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心乱如麻,以往练了十年,一招一式从无误差的剑招,因为心思的狂奔,而变得跳脱佚失。

可是他的剑却因此而更可怕快了。。没有起承转和的过渡,只有一剑刺出的结果剑随意走动,招式的变化全然被省略掉,长剑的攻守,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的视线落在哪,剑尖就几乎同时刺到哪里。

他身上的累累重伤,可是于出剑竟全无窒碍,但见血光飞溅,惨叫声中,有六七名刺客竟连抵挡逃走都来不及,便被他在一瞬间里,一一杀死。

只剩那,就连敖姓首领方洋,手中长剑一柄丹锋剑,也难逃断喉之厄,拼命舞得泼水不透,方挡住了他三剑。

骆九风皱起眉来,对这人的厌恶又增三分。长剑一递,“蝠挂式”如羚羊挂角,一剑冲入对方的剑网,“叮叮”声响,两剑一瞬间也不知交击多少下,可是蝙蝠夜行,无所不至,骆九风腕上感觉几近通灵,两剑绞缠之下,仍能借力化力,长剑在丹锋剑的纠缠之下,几乎毫不停顿,仍是笔直前进——

“噗”的一声,剑入敖方洋的咽喉一寸,一挑而出。敖方洋颈血如喷,拼命去捂,却终于是倒地而死。

那叛变金龙帮的青年,都已被吓呆了。

“你,”骆九风满身血污,回过头来,“现在告诉我,你在说谎!”

“少帮主饶命!”那青年被他一个眼神终于吓破了胆,叫道,“狄帮主仙逝是真的!我和我爹亲眼看见的!”

原来当日骆九风离去,他们父子俩不久就发现了为他所弃的土产和资料。

父子二人报帮无门,灰心之余,终于决定冒险上义贞村觐见帮主,以图翻身。

——不料就在他们的眼前,狄天惊为李响一指戳死。

这父子俩也算

“宦海浮沉”过的,义气是有,但着实有限。一见狄天惊惨死,他们立时便推知金龙帮大势已去。

两人心思也算转得快,居然连日离了义贞,往南方投奔铮剑盟去也,面见萧冷剑之后,又卖出了骆九风现身江南的消息。

狄天惊身死,骆九风便成金龙帮继任之选。若能除之,则金龙帮必然四分五裂。

萧冷剑封锁狄天惊死讯之余,派了所有认识骆九风的人分赴江南各地,准备一举阻杀他。

刚好这位儿子被分到苏皖的飞鹰旗旗下。飞鹰旗旗主敖方洋本来正为向南宫家提亲一事准备,得知这消息,初时只打算派人出去找找,应付一下就算了。

不料骆九风居然于此刻在苏州城内悍然挂旗挑衅,成了送上门来的猎物。

更给他们先乱了心,后伤了体。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料不到骆九风的剑法竟已高明若此,更在听闻狄天惊的死讯后,悲痛不足,懊恨有余,终于改了以往顾忌重重的毛病,在

“分心”之下,终于打出平生最为

“专心”的一战,将九翼九风剑法发挥到了极致,一举将八名飞鹰旗好手,打了个七死一伤。

骆九风一阵恍惚。

突然间,无数个狄天惊涌入了他的头脑之中:慈祥的、风趣的、睿智的、潇洒的、勇武的、和蔼的、喋喋不休的、沉默微笑的、像高山一样巍巍伫立的、像烈烈阳光热情洋溢的……

骆九风哀号一声,他惊恐的发现,“死亡”这一事实,竟似是轻而易举的把他的记忆筛了一回。

现在自己竟然再也想不出狄天惊的坏处了。狄天惊于他,忽然变回十三岁之前的形象:最可敬的老师,最可亲的父亲,最向往的偶像,和最信任的朋友。

——可是,他现在却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人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他是无数次想要杀掉的人,可是真的失去了,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重要。

恨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而爱却因死亡的拂拭而放射出刺眼得令人无地自容的光亮。

唐璜曾经说,活着什么都有可能,而死了,就只剩了后悔。

骆九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大张开嘴巴,一声哽咽之后,滚烫的泪水滚滚而下。

——为什么,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想起师父对自己的好呢?

——他以前是一个多么自以为是的混蛋,把早已化解的仇恨牢牢记在心里,却对师父每天对自己的关爱、栽培全然视而不见。

他只想着顶撞,只想着算计,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快意恩仇,可是自始自终,他却都在夸大愁恚,贬低恩情。

以后再也没有人来管他、帮他、唠叨他了。

骆九风委顿在地。

那金龙帮的叛徒奓着胆子爬起身来,见骆九风恍惚,本待上前偷袭,可是稍一犹豫,却终究没有这个胆子,从骆九风身边逃走。

骆九风泪眼婆娑,根本不去搭理他。

他其实并不想杀人,甚至连敖方洋这些死人,也并不是他非杀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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