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豆蔻华裳，昙花易逝（1 / 1）
半年后。
兰月轩内，翠儿还在帮禾燕梳妆打扮，荆颐便走进来了。看禾燕还在梳妆，荆颐便自顾地坐在桌子旁边，用手支着下颚，眉毛维皱，面无表情地呆呆地看着禾燕。
在镜子里看到荆颐来了，禾燕开口便说：“颐儿最近起床当真是好早呢！吃过早饭了吗？”荆颐看着镜子中的禾燕，懒慵慵地回答，“吃过了。”
禾燕扑哧一下笑了：“颐儿不是很活泼吗？最近怎么了，无精打采的。还常常跑来我这兰月轩，是不是两位师傅苛责于你？如果是，你告诉我，我把他们换掉！”荆颐听到禾燕这样说，连连说道：“不是的，两位师傅对我很好。”
然后幽幽地站起来，走到禾燕身后，从后面抱住禾燕，低声啜泣，“只是姐姐要去选秀了，我舍不得你，想着多来看看你。”荆颐把头埋在禾燕肩膀，然后偷偷擦掉眼泪。
禾燕在镜子里都看到了，禾燕轻拍着荆颐的后背，柔声安慰：“没关系的，我们只是短暂的分别，很快就会再见。”禾燕说完才发觉自己失语，幸亏当时荆颐全心都在伤感处，并未在意到禾燕话中的含义。
禾燕转而说，“我的意思是说，你什么时候想姐姐了，就托王爷捎话给我，反正王爷天天进宫。我知道了，就派人接你进宫。”荆颐听到禾燕这样说，才露出一丝微笑，抽了一下鼻涕，“真的？姐姐没有骗我？”禾燕柔柔的笑道，“当然是真的。”
荆颐又开心的说道：“那就好了。那我先回去了，师傅还在等着我。等他们走了我再来。”禾燕微笑着说道：“嗯。快去吧。”荆颐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兰月轩。
禾燕刚刚吃过饭，正想着去外面走走。刚走到门口，便见翠儿急忙跑进来，“小姐，槿妃娘娘来了。王爷不在家，现在正朝着兰月轩来了。”荆颐听到，开心地笑了，“好久都不见木姐姐了，我想着，选秀的日期即将到来，木姐姐定会来找我的。”
果然，话音还未落，就见木小槿走进来了。华服加身，头饰更显高贵，上挑的眉毛尤衬非凡，一双丹凤眼更是让人不敢直视，嘴唇的粉红更是恰到好处。
禾燕屈身行礼，“见过槿妃娘娘。”翠儿也跟着行礼。木小槿赶紧上前搀扶禾燕，“这里没有外人，你我姐妹不必行此大礼。”然后转身对翠儿说：“翠儿，你先带着蓝心出去候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我想和你家小姐单独说几句话。”翠儿回答‘是‘然后就和蓝心都退出门口，关上了门。
见人都出去了，禾燕这才和木小槿坐下。“翠儿可以带进去宫里吗？我看她并没有那么机灵。”木小槿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了解她，论心机，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要慢慢调教，蓝心不也是调教出来的吗？木姐姐放心便好。”
说完后禾燕拉着木小槿的手，满眼赞叹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木姐姐脸上竟没有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还是容颜未改，倾城依旧。”
而木小槿脸上是却是淡淡的笑，笑里满是自嘲与不甘，“我头上白发不止些许。皇后仁德恭谨，大度谦和，是所有人有口共叹的，所以皇上对她谦敬有加。听说她当年还是妃嫔时，便深得圣宠，更何况现在贵为皇后。虽然皇上不时时去看，她却依旧圣宠不衰。她的妹妹淑妃嚣张跋扈，气焰胜人，常常逼的我无路可走，皇上都看在心里，不过顾念皇后，都装作不知。宫里的日子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过的，唉！帝王家终究是不归路，燕儿，你我从小便是很好的玩伴，后来你随伯父远调，便没再见，直到三年前回来。你的生活刚刚恢复平静，我不想……”
禾燕苦笑着说道：“人各有命，命不相同。我很想帮王爷，更何况宫里还有木姐姐孤立无援。我知道，这条路必定很远，很长，很苦。只要王爷心里有我便够了，他的爱是支撑我走下去的信念。这些年，我受了这么多恩惠，也该报恩了。木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在宫里等我就好了。我相信，繁华尽头必定是很好的归处。”
木小槿无奈地叹气，满眼的心疼，“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只好言尽于此了。我要回去了，今日是我出宫去珑月庵还愿，然后在途中和那些侍卫说我要买糕点，不能太久，我要先走了。你一定要切记，照顾好自己。”
禾燕有些失落的回答道：“嗯，谢谢木姐姐。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憋着好久了，想问木姐姐。”木小槿欣然微笑，握着禾燕的手，柔声说道：“你我姐妹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禾燕这才缓缓的开口，“木姐姐去还愿，你的愿望实现了。我听说近日上官大将军刚刚凯旋回朝，木姐姐想来是许他平安吧。木姐姐，你与他青梅竹马，为何当年不嫁给他，却去参加选秀？”
木小槿忽然站起来，然后簌簌的流下眼泪，满脸忧伤的说道：“当年？嫁给他？我当年都跪着求他了，跪在大雨中，他都不肯娶我，他说，他说他有心爱的人。我问他是谁，他却不肯说，可我知道那个人定是华阳，皇上最宠爱的妹妹，华阳。从小，不管是皇宫盛宴，还是嬉戏打闹，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总是格外保护她，呵护她。这么多年，华阳在外还未归来，他便一直未娶，我更加笃定那个人就是华阳。我参加选秀，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大权在手，亲自为华阳指一门婚事，让她远嫁外邦，永不还朝！也就是那时，我与王爷结盟，他帮我一生尊荣，我帮他做事。”
禾燕听完后脸上都是不可置信，木小槿是何等的骄傲，居然会跪地求人。转而便是悲戚和不值，语气里满是心疼，“木姐姐，……我，不该问的。”
木小槿拉着禾燕的手，欣慰的说道：“这一点，你要比我幸运，至少你爱的人爱你。”然后轻拍着禾燕的手，叮咛着：“不过，要记得，男人的话，一定不能全信。就这样吧，姐姐走了。”
禾燕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木姐姐走好，回到宫里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木小槿‘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了兰月轩。
路上，木小槿在想‘燕儿，如果王爷真的爱你，他怎么舍得把你送进宫里，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可是，看着你那一脸幸福的表情，我，怎么忍心说呢？唉！’
木小槿满脸担心的长舒一口气。蓝心贴心的问道：“娘娘在想什么？”木小槿淡淡的笑了笑，“一些琐事罢了。走吧。”侍卫们见木小槿回来了，都吓得跪下了。“娘娘去了这许久，可吓死奴才们了。若是娘娘有一丝闪失，那皇上还不要了我们的命。”
木小槿不耐烦的厉色道，“只是店家现做的，我等一会罢了。走吧！”侍卫们连声答应‘是，是’。
听风阁内，禾燕刚一走进来便柔声问道，“颐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荆颐开心地拉着禾燕，毫无心机的笑，语气里满是惊喜，“姐姐，师傅刚刚帮我排出一支舞，叫做‘华衣调’，这舞里包含了我对姐姐的期望，我希望姐姐一举封妃，然后一生安乐无忧。我现在跳给你看。”
禾燕欣慰的握着荆颐的手，满是感动的说道：“我们颐儿真棒，这么短的时间就学得这么好了。好，我看看。”
听风阁的院子里，荆颐穿着鹅黄的舞衣，着着淡淡的妆。甩开衣袖，轻挪脚步，倏尔转身，翩翩起舞，宛若一只美丽的蝴蝶。一曲华衣调，荆颐跳的宛若仙女。而从头至尾，华煜都在园门看着，荆颐结束后，华煜却转身悄然地走了。
选秀当天，华煜正襟危坐在大殿上方的龙椅上。一袭明黄的龙袍，衬出了天子的威严。高高束起的发冠，更衬俊朗的面容。
面目却没有一点表情，俨然一派清风正气。而大殿前方，秀女们排了好长的一个队，个个都是盛装打扮，婀娜妖艳，唯独禾燕一改往日的风格，只是素衣淡妆。就像是玫瑰花丛中的一朵茶花，清雅而别致。
果然，华辰一眼就看到了她。罔顾其他人的灼灼目光，华辰一步步走向禾燕，高贵而温柔的说道：“其他秀女都是盛装前来，想在朕面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你，怎么这般的淡素？”禾燕看着华辰，满脸的妖媚，一字一句：“我是真心地想要皇上看到最好的自己，不加雕琢，那才是天然的真。还是说，皇上您竟是喜欢那种妖冶近假的美？”
华辰听着禾燕说完了，笑而不语，转身走回他的龙椅，坐下，又看了禾燕一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果然，禾燕就在那一天被封为夫人，没有再像其他秀女一样经过各种淘汰。接到消息的一刹那，禾燕嘴角浮起的，是一丝苦笑。‘果然，我没有让他失望。’
华煜刚一进王府，荆颐就迎上来抓着华煜的衣袖急切地问道：“煜哥哥，姐姐怎样了？可有被选中？那些人有没有为难姐姐？…”
华煜看着荆颐那一张惊慌的脸，眼睛里还满是急切，就轻柔的拍着荆颐的肩膀，目光灼灼，露出一抹沉着温柔的微笑，“在其他秀女还在挣扎着怎样才能不落选时，禾燕已经被封为夫人了！”
荆颐听到这句话接忽然开心地跳起来抱着华煜欢悦的说：“太棒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入选的！”
紫竹苑，木小槿看着禾燕嫣然而笑，：“燕儿，你真是厉害，我还在想呢，要怎么帮你，你就已经是夫人了。”说完后掩嘴而笑。禾燕撇了撇嘴，脸上是无奈的悲戚，“姐姐只管拿我取笑就好了。”
木小槿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禾燕在低头绞着手帕，语重心长的说，“真好，以后这宫里便有你陪我。不过，燕儿，你要好好准备一下，这两天皇后定会过来看你。对她，千万不能说我们认识。你就说，我和你谈得来，便可以了。这样，她只会认为我是想拉拢正得圣宠的你与我一队，觊觎着她的皇后宝座而已。如此一来，以她的性子，就不会把你我放在心上。少了她的监督注视，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还有，她身边的淑妃嚣张跋扈，燕儿你一定要忍，装出一幅胆小不得体的样子。也是委屈你了，姐姐竟帮不了你。”
木小瑾说到这里便心疼的看着禾燕，满脸担忧。禾燕微笑着点点头道：“好。木姐姐放心，燕儿忍得了。”气氛瞬间凝重，木小瑾出口打破平静，故意岔开话题，“燕儿啊，说句实话，你这里还真是漂亮，就说这竹林，清美幽然，室内装饰更是不必说的，当真是极美的。这紫竹苑和我那凝华殿却是伯仲之间，而你只是夫人位阶，可见皇上对你的喜欢了。”禾燕却只是笑而不语。
果然，第二日，翠儿刚刚帮禾燕梳洗完毕，就听到宫女们跪地齐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淑妃娘娘安好。’
禾燕连忙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半跪在皇后面前，低着头，语气里却故意带了一丝惊慌，“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淑妃娘娘安好。妹妹不知姐姐来看妹妹，没来得及出去迎接。妹妹这里深表歉意，任凭姐姐处罚。”
禾燕依旧低着头，须臾之间，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紫色的裙摆，裙摆下方，印着一朵朵大红的牡丹，格外的高贵不凡；而隐约间露出的鞋子，就做工来说，就不是寻常的师傅可以做出来的，看布料的质地，和西域进贡的蚕丝也不差多少了……
然后禾燕便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清冷凛冽的声音：“听说妹妹一举就被封为了夫人，皇上还将这紫竹苑赐给了妹妹，想着能让皇上如此宠爱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乡野凡家的小家闺秀，呵，你这个样子也就不错了。那是什么让皇上如此宠爱呢？娇俏的面容？嗯？”
禾燕还在心惊之际，淑妃的话字字刺耳，便感觉一只瘦长的手狠狠地捏着自己的下巴抬起头来，禾燕很明显的感觉到淑妃的指甲嵌着自己的皮肤，有点疼的麻木。
然后禾燕感觉到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很明显的又紧了几分，也就是这时，禾燕才得以看到淑妃的容颜，狭长的双眼中满是不屑与愤怒，精致的容颜浮着一层微微的怒气，高挺的鼻梁，一双薄唇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善语的人，眉尾的飞翘更显个性的张扬，嘴角那一丝冷笑更让人感到寒凉。
正在怔忪之际，听到淑妃一丝冷笑道：“还真是不错的容颜！真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呢！”伴随着淑妃的声音落下，禾燕被狠狠地甩到一边。一个不稳，禾燕就那样伏在地上。
一瞬间整个空气都凝结了，而这时禾燕听到一声冰冷的斥责：“淑儿，退下！”然后禾燕便感觉到一双手温稳有力的扶住了自己的双肩，慢慢将自己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抬头的瞬间，禾燕便对上了一个浅显有礼的微笑。
终究还是皇后，盛装之下衬得高贵，而眉眼之间却不失端庄大气，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是恰到好处，真是美的不可方物，难怪这些年可以稳坐皇后这个宝座，一身明黄的凤袍更衬着高贵不凡。
开口也是不置可否的语气：“淑儿就是这样，喜欢开玩笑，然而却总是拿捏不好分寸，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忽。希望妹妹不要介意。”禾燕连忙后退几步，行了一个宫礼，恭敬地答道：“是，妹妹知道了，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心。”
皇后上下打量禾燕一番，状若无意的，微笑着开口问道：“本宫听说，昨天，槿妃来过？”禾燕恭敬的回答：“回皇后娘娘，槿妃娘娘昨天来过，本来是来看妹妹的，后来槿妃娘娘说，对妹妹一见如故，便多聊了几句。”
皇后笑着点点头，“本宫也是随口问问。若妹妹缺什么记得和本宫讲。天色不早了，这会皇上也要下朝了，本宫要回去给皇上沏茶了。”一个微笑，疏离而亲和，然后是一个华丽的转身。
皇后出去了，淑妃也跟着走了，走到门口，淑妃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禾燕一眼，然后是一个轻蔑不屑的微笑，这才走了。禾燕恭敬地说道：“恭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看着禾燕即将下沉的身体，翠儿赶紧上去扶住禾燕。过了几秒钟，禾燕的眼泪才留下来。花园的路上，淑妃扶着皇后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木小槿那个贱人，还真懂得挑人拉拢。看着皇上宠爱那个丫头，就巴巴的去巴结。姐姐啊，您的皇后宝座有多少人觊觎呢？！姐姐，你要仔细留心着。”
皇后看着淑妃笑了笑，“妹妹，你看，这些年。春去秋来，来来往往多少秀女多少夫人，其中也不乏深得皇上宠爱的。可是你看，姐姐这皇后的宝座到如今不是还好好坐着吗？”说着轻轻拍打着淑妃放在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放心吧。妹妹。”随后露出了一抹亲切温和的笑容，淑妃也报以一抹会心的微笑。
御书房。华辰听着王福的报告，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然后幽幽开口，“我就知道，她定是有备而来，所以才把她置于众矢之的。果然，能在淑妃面前全身而退的，果然不一般。朕倒要看看，她是为什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