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决意（1 / 1）
秋叶黄，秋叶黄，横扫宫殿徒感伤。
今年的秋日来的甚早，才不过八月末的时节，长宁宫内的树叶便已尽落了，程允荷已经几个月不曾出宫，颓然等着远方的消息，眼眸中是无尽的沉痛无奈。
“小姐，变天了，咱们进屋内坐吧。”燕儿站的脚麻，看着这满目的落叶景色，只觉得心中更加着急难过，眼看栖霞宫大势已去，自家小姐这一日日的苦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也不知前几日托父亲送去边关的信笺，华大哥有没有收到，也许现在能救琇莹的就只有他了。”程允荷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华玉锵的身上，盼着这个皇上昔日的知已好友，能早日查明真相，将琇莹从苦海中解脱。
只是程允荷并不知，华玉锵早在多年前便得知了的真相，甚至还无意间沦为了帮凶，而废后更是迟早的事，自己送去的信，只会让华玉锵更加痛苦自责。
“小姐放心，老爷做事一项谨慎，想必此刻那信笺已经到了华将军手中了，小姐也不必太过忧虑。”燕儿牵起嘴角，勉力笑说：“想来这个时辰恒儿也该下早课了，咱们要不要去宫门口看看，奴才听说恒儿昨日所做的诗词又得了先生的夸奖呢。”燕儿努力的调节着气氛，怎无奈程允荷不领情，只是漠然的笑笑，再有回应，想来一个前太子妃和一个遗腹子，纵使再优秀，又有什么用，也许越是优秀，反而越是危险。
边关的秋夜是寒冷肃萧的，屋内只得一灯一人，无半点响动，华玉锵长身而立，已经几个时辰了，手中的信纸被攥的皱成一团。
院内，副将韩智恩刚刚去小厨房端了一壶酒连个小菜准备送过去，绕过回廊之时，恰巧碰见了廖神医，一个来无踪去无影，医术高超的小老头。
说起廖无言，也是一番机缘巧合，早在华玉锵身中毒箭之后不久，皇上便派了杨展杨来给华玉锵治病，一番诊治之后，杨展却发现少带了一味药，只得亲自外出采药，没想因为不慎，差点跌落山崖，被正好路过此处的廖神医相救，至此相识。
而这廖无言也正好是行医之人，当时正遇军中伤兵甚多，杨展又不能久留，华玉锵便请求他留下来帮忙军医医治伤病，却不想他竟有妙手回春只能，经他医治过的的伤病，复原的速度远比平日快得多，就连华玉锵体内的余毒，也是廖无言三服药便清了，此后，军中之人便都尊他一声廖神医。
“廖神医，这么晚了，您是来找将军吗？”韩智恩看见一身青衣的廖无言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好似是有事要与华玉锵说，那步子甚是轻灵，暗夜中，不走近，甚至不知道院中还站了一个人。
廖无言含笑点头，一派仙风道骨之感，捋了捋胡须道：“是啊，老朽是来辞行的，只是窗前剪影，见将军似十分烦恼，故而没有打扰。”
“廖神医要辞行？”韩智恩微怔，旋即释然：“也是，您本是游历四方之人，来军营也是为了帮忙，现在战事平息，您也是该逍遥自在去了。”韩智恩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纵观大合朝，有这等医术和智慧的人也只怕寥寥无几：“不碍事的，我正要给将军送晚饭去，您随我一道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屋内昏暗非常，窗边华玉锵岿然不动，好似不知二人的到来，韩智恩与廖无言相视一眼，放下食盘，将剩余的几盏油灯点亮。
“是你们啊。”华玉锵感受到屋内光线的变化，方转身过来，又是对着廖无言鞠了一躬，廖无言赶忙回礼。
“将军，您今日滴水未进，吃些东西吧。”韩智恩说着，将一副碗筷强行塞进华玉锵手中，又道：“廖神医是来辞行的。”
“辞行？”华玉锵怔住。
“老朽见军中众将士已无大碍，想来也是该走的时候了，还望将军恩准。”说着廖无言又施一礼。
廖无言生的不甚高大，面容也有些枯瘦，不知其年岁，看上去应有花甲之年了，不知其本事的人只觉得无非是个寻常的小老头，可每每他说话之时，却又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恭敬而不卑微。
“也好，廖神医本是自由自在之人，这份洒脱是多少人盼夜盼不来的呢，那，您打算何时出发？”华玉锵略有不舍，几个月的相处，他已将廖无言当做了长辈，已十分亲近了。
“老朽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若将军准许，想明日一早便走。”廖无言眼中闪着光辉，仿佛心已经飘向了那秀丽山川之中。
“也罢，神医且去吧，希望有缘再见。”华玉锵起身，一个恭敬的抱拳礼。
廖无言呵呵一笑，十分受用，只是眉宇间似有担忧，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依老朽看将军似有十分苦恼烦忧之事解决不了，虽不知实为何事，可若将军愿意，能否听老朽一言。”
“您请说。”华玉锵抬手，示意廖无言但说无妨。
三人对坐，把酒畅言。
“将军也是洒脱之人，想来必是遇到了十分在意之人的在意之事，才会如此犹豫不决，可依老朽看来，世间万物万事，都有其最终的命数，人生在世，不求事事顺意，只求随心而为，若将军认为是对的，纵使有违礼教，只要不是害人害己之事，便放手一搏吧，总比后悔一世要好。”寥寥数言，虽没有说明，却也给华玉锵原本挣扎的内心吃了一颗定心丸。
华玉锵侧目看去，见廖无言还是一副淡笑的模样，不禁感叹，总觉得面前的这个老人看似随口说说，实则对于自己的心事全然都知道似的。
翌日，亲自送走了廖无言后，华玉锵立刻召来副将韩智恩和吴蒙，开始商讨计策，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意。
可纵观时局，上有太后压制，下有百官联合，抓住真凶以求情的做法显然是不行的，现下只得另寻他法，以求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万全之策。
而此时的京城中，不过几个月的光阴，便早已是另一番景象，声名赫赫的元王府已成被封，成了衰败无人之地，废后的事也已经消失在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中秋节将至的热闹景象，琇莹乃至整个南宫家族都将成为历史。
琇莹坐在窗边看着月夜，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安静，犹记得刚被囚禁冷宫之时，还曾反抗过，哭喊过，砸过东西，扔过饭菜，而现如今，仿佛已经习惯了一切。
拿起一块绿豆糕吃了两口，琇莹突然想笑，身为一个废后，却有人日日送了点心来吃，还有书籍可看，有古琴和竹笛用来解闷，想必也是自古第一人了。
也许更是因为如今种种，让琇莹还未能对萧云旗彻底死心，未能对这吃人的皇宫彻底死心吧。
“前程往事空有誓，
却道人亡两不知
迄今再看当年情
直惹笑谈怎不失。”
琇莹不知怎的，突发了诗性，口中喃喃几句，道尽心中寂寥，而后又是一阵摇头失笑，托腮想着，若是外人见了如今自己这副落魄可笑的模样，定会当自己疯了才是。
长乐宫中，萧云旗正斜靠在软榻上，抚了抚眉心，甚为疲累，除了和儿女见面的日子，已是许久不入后宫了，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很想来看一眼文茵，可见着了，却又忍不住难受起来。
“皇上，起来喝杯茶吧，这白毫是臣妾亲自用去年存的雪水泡的。”文茵软语轻言，体贴乖巧。
萧云旗睁眼看了一眼文茵手中的茶盏，接过抿了一口，见文茵欲言又止，便道：“淑妃可是有话要说？”
“淑妃，这是做什么？”前一刻还淡然自在的文茵，此刻已经红了眼眶，咚的一声跪在萧云旗眼前。
“臣妾知道姐姐的事让皇上难过了，可臣妾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情势，等臣妾醒来的时候，便听说姐姐已经被废了后位，囚禁在栖霞宫了，还望皇上明察啊！”说毕，便迅速的磕了三个头，额前一片通红，让萧云旗想扶都来不及。
“罢了，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萧云旗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澎湃，只愿自己是多想了，相信眼前的这个可怜人儿还是当年初识的那个人。
“臣妾还听说姐姐被囚冷宫后不久就病了，到现在也还时有咳嗽发作，可是真的？”文茵一双杏眼，闪着泪光。
“是啊。”萧云旗暗叹一声，却叫文茵震惊，眼底的恨意转瞬即逝，指甲深深的扣入掌心，她多么希望萧云旗回答不知或不是，这样起码证明他没有那么在乎那个废后。
还是那样文弱的笑，夹杂着泪水：“臣妾知道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栖霞宫，可臣妾求皇上，让臣妾去看看姐姐，毕竟此事是由臣妾而起，皇上若不允，臣妾只怕今世难安。”
自琇莹被废后，文茵不曾开口为琇莹求过一次清，这一开口，便只是要去看看而已，萧云旗对此是有小小失望的，只是不愿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