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姨娘小产(1 / 1)
王妃柳若扬闻言回首,恍然见到是自己女儿,蹙眉担忧的轻声道:“琇莹,你怎么来了?”她强撑着在女儿面前保持着仪态,压制着怒气。
柳若扬落坐在旁,无力的摆手道:“你先回屋去吧,母妃没事,只是气她们做事总是毛手毛脚。”
也只有面对琇莹,柳若扬才能在盛怒中理智起来,虽然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涸,竟也憋出一个微笑来。
琇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隐隐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可单纯如她,哪里会去多想,看见母妃动怒,心中难过,忙劝慰道:“母妃莫要生气,下人们若做的不好,该打该罚都可以,只是母妃切要保重身子啊!”
一番出自真心的关怀,虽然不明就里,却也是受用了,为了雪一般纯洁的女儿,柳若扬也要冷静起来。
现在转念一想,自己方才那样的失态,的确有失王妃风范了,幸好没被外人见了去。
人一旦想通了,就会有所转变,尤其是身处高位的女人,琇莹的几句话,让王府内一场未知的□□成了其乐融融,不出一个时辰,姨娘冯氏有喜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府,正妃柳氏甚至主动进宫向文贵妃和一众嫔妃报喜,请旨封冯氏为侧妃。
而文贵妃据说也是满面春风的一口准了,只待诞下麟儿便行封妃的仪式。
一时间,元王府姨娘冯氏有喜的消息传遍了朝野上下、大街小巷。而往日在府中谨小慎微,备受忽视的冯雨柔和年仅十岁的文茵郡主,也受到了众人前所未有的关注,连远在西山拜佛的老太君都决定要提早回府。
这是琇莹寿辰时都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现如今,冯雨柔所居之处,光是每日宫里赏的,各府送的,王府采买的补品和山珍海味就堆满了两间屋子,而冯雨柔自然也在元王的安排下迅速的与女儿搬出住了十几年的西面偏院,住进了宽敞的东院,和正妃柳氏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王府此时看上去一派和睦,琇莹还小,不明白姨娘有孕意味着什么,她跟着母妃一同去了几次姨娘和庶妹的新住处,在她眼里,只觉得自己将要多一个弟弟或妹妹了,母妃也不再限制自己和文茵玩耍了,这已经足够让她兴奋许久。
可她却不曾看出母妃私下无人时眼中深藏的恨意,姨娘言谈中的明捧暗讽和庶妹眼中对自己的那一份怯生又高傲的疏离,她只活在母妃为什么搭建的不染尘埃的琉璃世界中,丝毫没能感受到将要袭来的危机。
直到七日后,老太君的归来,才让她觉出了不同,自记事起,祖母便是最疼爱自己的,多少个夏日的午后,她在祖母的房中午睡,祖母定要为她亲自扇风驱赶蚊虫,送来凉意;多少个寒冬的夜晚,她总是不小心在祖母的软榻上和衣熟睡,而祖母总是为她盖上珍贵的孔雀丝线所织的狐狸皮裘。
而那日祖母归来,阖府迎接,祖母却入了府后便在父王和母妃的陪同下直往姨娘那里去了,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琇莹第一次尝到了失望的滋味,酸酸的,不舒服。
以前众星捧月的她,忽然变成了无关痛痒的人物,这其中的变化,琇莹不是不知,但她并无半点埋怨,兀自想着‘姨娘如今身怀有孕,本该受到众人的照顾才是’。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正是大暑的天气,憋闷的很,一大早,冯雨柔穿了一身夺目的海棠红细滚边的花卉锦衣,趁着天凉快些,正独自坐在院内的竹榻上闭目养神。
“娘亲。”文茵微笑着跑过来,乖巧的替冯雨柔拭着额上的微汗,自冯雨柔有孕后,也不再悲喜莫辨了,连带着小小年纪却心思缜密的文茵,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多了起来。
“娘亲渴吗?女儿想去厨房端一碗酸梅汤来喝,娘亲也喝吗?”文茵娇俏的模样,让冯雨柔舒心,更加心疼起这个自小活在阴影下的女儿来,想到自己过去人前人后两个样的脸孔,总是被年幼的文茵看到,心里忽然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冯雨柔仰起脸,柔柔的看着女儿道:“好,你去取吧,母亲也渴了,今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府里再也不会有人敢轻贱咱们母女了。”
不知是环境所致还是太早熟,文茵似听懂了娘亲话中的意思,看懂了那坚定的眼神,郑重的点了头,跑开了。
“哎呀,这大暑的天,真是难熬,一会儿一定要去厨房偷喝几碗酸梅汤来解解渴。”行至一条小径时,文茵忽听见不远处墙根下两个粗使婆子在嚷嚷,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见两个依稀的背影。
“可不是嘛,一大早起的,就这么热了,不过,我听说,那酸梅汤性寒,恐喝过了不好,最好是配着桂圆煮过的水一同喝,才能受用呢。”另一个婆子也跟着大声的嚷嚷着,听语气十分粗鄙。
“是吗?那敢情好。”
文茵没有理那两个不规矩的婆子,只想着,娘亲如今身怀有孕,虽说已足三个月了,宫里请来的太医也说十分稳妥,可为了安全,这酸梅汤既是寒凉的东西,还是不喝为好,娘亲说过,寒凉的东西对女子不好。
文茵入厨房之时,恰逢厨娘正在忙碌着,没有人可以使唤,只能自己去寻,果真,在一口大锅里,看到乘着满满的十几碗的酸梅汤,文茵噙着笑取出一碗,正要提了篮子出去,瞥见另一口大锅半开着,里面也乘着饮品,凑近一闻,原来是桂圆水,真是巧。
文茵小心的取出一碗酸梅汤和一碗桂圆水,混合在一起,放在篮子里,合上了厨房的大门。
此时,琇莹正在母妃的房里练字,天气太热,实在是没有心情,可偏偏今日母妃禁止自己去找文茵玩耍,好不容易才热络起来的姐妹关系,又要被母妃给断了,琇莹有些不解和嗔怪,只是看着一旁表情萧肃的母妃,澄清的眼中全是冷意,也只能忍了。
琇莹不明白为何母妃那么痛恨冯姨娘和庶妹,她们看上去是那样的柔弱,没有杀伤力。
傍晚,陪着母妃在祖母房中用了晚膳,忽听见府内锣鼓喧天,不好,看来是有是发生,琇莹正要起身,母妃已经抢先一步夺门而出,琇莹扶着祖母也紧紧跟上。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来,扑通跪下,黯然道:“老太君、王妃快去看看吧,不好了,冯侧妃小产了。”冯雨柔虽然未行封妃大礼,可阖府上下却已经认了她的身份。
老太君听闻一窒道,“什么!你说什么!小产了!”顿时身子不稳,眼看要倒,幸好琇莹用自己全身的力量抵住,才不至于摔了。
柳若扬横眉厉声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给本宫说清楚了。”
那个通传的小厮哪里知道细节,只能怏怏道:“奴才不知,王爷刚才在侧妃房里用膳,侧妃忽然就小腹坠痛,然后就见了血,王爷已经差人去宫里请太医了,让小的来通传一声。”
见了血那就是大不好了,顿时,府中全乱了套,太医请来了,房门紧闭。
南宫元烈、柳若扬、老太君、南宫琇莹和南宫文茵都只能在屋外守着,见了血不吉利,不能随便进房去,尤其是孩子,南宫元烈铁青着脸,在院子里转圈,一旁,柳若扬正在照顾周身不适的老太君,也是一脸的焦急。
而立的稍远的两姐妹,一个不知所措、吓得紧握双拳,像呆了般;一个咬着朱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却还倔強的强忍着眼中充盈的泪水不肯妥协,只是心中一遍又一遍的求着菩萨的庇佑。
半个时辰后,两位会诊的太医着人来请南宫元烈,琇莹怔怔的看着父王步伐虚无,似酿跄着走了进去,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也跟着难过起来。
片刻后,屋内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不,你骗我,我的儿子!”是冯雨柔,随后是良久的沉默,寂静的没有丝毫响动。
屋外,众人已经明白了,老太君捶胸顿足的哭道,将阴沉木的拐杖,砸在地上咚咚作响:“是我不好,没这个福气啊!”柳若扬也跟着频频拭泪,小声的啜泣起来。
终于,文茵再也忍不住,嘤嘤的低泣起来,只觉得快要窒息了,娘亲有多么渴望这一胎,她最清楚,虽心中绞痛般难过,可如此小的年纪,就如此的克制,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兴许,冯雨柔失去这个孩子对琇莹来讲没什么实质的影响,甚至还是好事,可文茵完全明白,娘亲失去这个孩子,对娘亲、对自己都意味着什么,她总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许久后,天际已经黑透,月光明晃晃的照在地上,一片惨白,黑夜里,现出了每个人的表情。
太医走了很久之后,南宫元烈才出来,仿佛一瞬老了十岁,老太君心疼儿子,知他心里难受,正要上前劝慰,却听南宫元烈震声问道:“今日,谁给侧妃喝了掺加了桂圆的酸梅汤?”那低低的怒吼似是上战场时面对敌人,拼尽全力前最后的遗言一样苍凉震慑,让人不寒而栗。
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