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1 / 1)
第二十一章
“夫人,您听清了么?”
“夫人?夫人!”
谢唯黎差点被吼的跳起来,手上的杯子险些打翻,她仓皇的回头,一脸茫然:“怎么了,无忧?”
怎么了?若不是碍着可欣可悦在场,相府规矩多,无忧真想冲天翻个大白眼。自打上次夫人同相爷宫中赴宴归来一同宿在夫人房里开始,夫人就跟脑子还没回府似的,经常一个人傻愣愣的看着某处,眼神一眨不眨,活脱脱人在魂不在。小姑娘想法很是新奇,肚子里嘀咕不停,难道是因为相爷将夫人身上的灵气都吸走了的缘故?不然她最近怎么瞧着相爷满面春风,夫人却神情恍惚?
她努力驱逐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见谢唯黎终于有了反应,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方才福管家过来请人,说府里进了一批新下人,让夫人去前厅挑挑,看有没有顺眼的放在月绮轩伺候。
“哦,我知道了,这就去。相爷呢,也在前厅?”谢唯黎搁了杯子,起身理理衣裳走出聚香亭。这亭子是六天前新竣工的,亭柱空心,可聚暖香,故名聚香亭。原是她晚睡前读杂书时看到的,觉得很是新颖,便同苏瑾彦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第二日府中便来了能工巧匠,不到三日,便在月绮轩打造出来,竟同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无忧跺跺脚,无奈道:“夫人!您瞧您这记性,相爷才和您说出去一趟旁晚回来同夫人一起用饭,怎么相爷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忘了?亏得相爷临走前还偷亲了一个呢!”
谢唯黎愣了愣,似乎才想起有这么回事,接着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什么叫偷亲?什么叫她不长记性!这能怪她么,要不是苏瑾彦最近言行举止越发奇怪,越发让人猜不透心思,她能这样神情恍惚么?
害的现在连无忧都开始嘲笑自己了。想起他趁自己不备落在脸颊上的吻,脸顿时烧的更厉害了,她嘟了嘟嘴,又恼又羞:“再多话就罚你去修园子!”
“噗!”这回连可欣可悦都忍不住偷笑,原来夫人是害羞啊。
脚下步点子落得更快。
“唉,夫人您慢点,婢子没说什么啊,您怎么就脸红啦?”身后无忧喊的愈发起劲。
谢唯黎捂额,几乎是小跑着去前院,她表示最近压力很大,脑子根本不够用啊。
那晚宫宴,她本以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也亲眼目睹……恩好吧,是几乎亲眼目睹,苏瑾彦和林菀亲热接吻,聪明如苏相,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话中的真实含义。可为什么晚府回来后一切就变了呢?偷亲“沉睡”的自己,还说了莫名其妙的话,第二天早上自己故意迟迟不醒就是想等他早朝离去,免得两人尴尬,可他却耐着性子陪她装睡,甚至还告病辞了早朝!直到她再忍受不住那炽热的眼光,睁开眼睛,熟料这厮竟笑意盈盈地对自己说,以为她还会再装睡一会,又说和她商量,从今日起要住到她房间来。可那哪里是商量,分明是告知!
尔后,苏瑾彦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平常经常神龙见头不见尾的丞相,现在除了早朝和拜客,几乎足不出户,有时连批折子都要拉她在书房看书,还有就是,她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对自己做一些暧昧亲近的小举动了,或是趁她不注意偷亲,或是故意抱她一下又若无其事的去做其他事,诸如此类事件层出不穷,根本防不慎防。
他真的是原先自己认识的那个冷静自制的如玉公子么?这样的苏瑾彦,谢唯黎几乎都快怀疑他喜欢上自己了,可苏瑾彦不是喜欢林菀么?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也不能说她不喜欢这样的变化,某种程度上她是雀跃的,但困惑和顾虑总在心底徘徊,就像平白得了别人的好,对方却没说理由一般,忐忑又紧张,生怕真相撕开,发现自己做了场残酷的美梦。
不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谢唯黎甩了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清除出去,又扇扇脸颊,等热度下来后才清咳声踏入前殿。
“福管家,您找我?”
前院花坛前立了一排小厮,服饰一样,身量也差不多,听到声音,弯腰行礼,竟连动作说话都出奇一致。
福禄行了礼,冲她笑道:“夫人,这是相府新进的小厮,您看看您瞧上哪几个,老奴给您分到月绮轩伺候去。”
若是原先,谢唯黎肯定说不用,她喜静,又一个人住在月绮轩,实在不用那么多人伺候,然而现在苏瑾彦不管不顾地硬要同她住在一起,甚至还把办公用的书房也挪了过来,来往的下属多了,伺候的人也得增多。
但她其实不太懂得挑人,何况还是仅凭面相,闻言便道:“福管家,您伺候相爷这么多年,照着相爷喜欢的性子随便挑几个就是了。”左右是伺候相爷的,福禄比她更清楚苏瑾彦的喜好。
福禄不慌接话,似乎猜到谢唯黎心理的想法,转身对那些仆人道:“都把头抬起来,让夫人仔细瞧瞧。”
意思再明显不过,谢唯黎看上什么样的,苏瑾彦就喜欢什么样。
谢唯黎无奈,不再推脱,干脆细致的打量起来,谁曾想,这不打量还好,若不是她心思一贯内敛,这一打量险些打量出大问题来。
相府的新来的奴仆里居然混进了谢家人!
这发现无疑给谢唯黎云淡风轻的日子掀起了惊涛骇浪,福禄是相府老奴,是跟着苏瑾彦一路风雨而来的老人,要想瞒过他的眼睛混进相府绝非易事,谢唯黎才不相信偶然一说,相府教仆苛严这她是知道的。所有仆人都经过福禄亲自把关、精挑细选、严格培训后才正式上岗。是以,这些人大多数对相府绝对忠诚,且轻易无法接触到主子,做事总有人其他人监视在旁,最开始签的短工契,表现特别出众的,才可能会被考虑留下,改为长工期。
能被分配到她身边,不下一番苦功夫根本办不到。
她只是惊诧,这事苏瑾彦知不知道?谢家又为何要这么做?
几乎肯定,苏瑾彦至少现在毫不知情,否则不会大费周章地请她来选仆人。但是谢家人入相府,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叫什么名字?”目光掠过那张熟悉的面孔,落在旁边之人身上。
“回夫人,小的来喜。”
谢唯黎点点头:“名字不错,喜庆,可是本名?”
来喜道:“不是,小的本名不好听,便请福管家赏了个新的。”
是个会说话的人,很激灵。谢唯黎微侧过头,冲来喜右侧之人道:“你呢?”
那仆人低着头,似乎有些紧张,拢在袖里的手扯着袖边:“夫人万安,小的家中排行第六,故唤富六,是本名。”
这我当然知道!心理冷笑一声,谢唯黎抿了唇,笑着看福禄:“这两个我看不错,福管家觉着呢?”
福禄拱手道:“夫人顺眼就好。”转身收了笑容,对两个出列的仆人训话:“以后你们就在月绮轩里伺候着,规矩你们都懂,不用我再重复,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多问问,莫要随意惊了相爷和夫人。知道了么?”
……
“可欣,你去瞧瞧下午的糕点做的怎样了,可悦,帮我到茶取些兰贵人来。”才进屋,谢唯黎便连着打发了两人走,等了等,又道:“无忧,新来的两个下人还在外候着,你先带来福去外院住下。”
无忧抬头看她一眼,也没多问,出门带了人就走。
房中顿时安静下来,谢唯黎抿了口茶水,声音听不出喜怒:“人都走了,还不快进来。”
“奴才见过大小姐,一别数月,不知大小姐如今可好?”
两次问好,一次是以相府仆人的身份,一次是以谢府家仆的身份。没了刚才的低眉小心,富六此刻跪在地上,言语满含关心。
谢唯黎却不为所动,这声小姐叫的真妙,看来纵使苏瑾彦已和她同床共枕,爹依旧知道自己仍是完璧之身。看来相府早混进谢家的人,只是她不认识罢了。
怒气顿起,她猛地搁了茶盏,瓷器碰桌,发出巨大的响声,冷笑:“我过的好不好你已见到,我且问你,来相府为奴,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爹的意思?”
这话其实问的有些多余,富六在谢府伺候多年,论辈分也是谢府的老人了,为人老实又忠心,谢迁定不会随意将他谴出府去,就算遣了出去,也没那个能力进相府。
果不其然,富六道:“自小姐嫁入相府来,三番四次的病倒不说还险些丢了性命,老爷嘴上不说,但在府里却常常唉声叹气,说小姐过的不好,丞相并未真心相待。但丞相权势滔天,老爷在朝上不敢也不能明着与其为敌,心里却是恨极了他这样的。小姐这次平安归来,老爷便到府里挑了几个忠心老实又懂医理的仆人出来,问我们愿不愿意来相府为仆,暗里方便照顾小姐不说还能互通书信,以解两边亲人相思。”
顿了顿,又道:“小姐对奴才的好奴才永远记得,便主动请求来相府服侍,只求能再伺候小姐。”
谢唯黎不语,手上摆弄着花枝,春走夏藏秋落叶,连花朵都开的少了。互通书信,什么书信不能正大光明的送进相府,要瞒着苏瑾彦暗中传递?她爹难道就不怕苏瑾彦知道了反而更加不待见他这个女儿么?
富六见她不表态,空气变得莫名的凝重,他抿了抿唇,继续开口:“奴才其实挺笨的,也不懂老爷真正的意思,奴才就是觉得伺候了这么多主子,只有小姐才会对奴才说‘我相信你’,只有小姐才会对奴才这样好。所以这次才自作主张来了相府,如果小姐觉得不舒服,奴才立刻就跟管家请辞回谢府去。”
他这算是在表忠心么?一事无成便回谢府,只怕也活不过明日了吧。而且自己冲他摆脸色又有什么用,他不过是个下人,就像富六自己说的,他怎么会明白她爹的意思,谢唯黎叹了口气,态度终于软化:“你内子的病可好全了?”
本以为小姐会怪罪,哪想到居然会说这样体贴的话,富六既惊且喜,感动的无以复加,连忙磕头道:“都好了,都好了,这点小事小姐还记着呢。”
谢唯黎收了手,看他这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哭笑不得。真不知该说他笨还是实心眼,明知道不聪明还执意汤这趟浑水,罢,人都已经到相府,总不能不管他死活赶出去吧,她嘱咐道:“相府不比谢家,你也清楚自己尴尬的身份,平时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不该说的话,不该接触的人都要远远避开,知道了么?”
富六唉了一声,愈发喜上眉梢,更觉得自己做了平生最明智的决定,跟对了主子:“那小姐是答应留奴才伺候了?”
不留你在相府,难道眼睁睁看你回去被处死么?
谢唯黎挑眉,摆摆手:“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下去吧,到前院找无忧给你安排个住处。”
富六爽快的答应,磕了头退到门边,正要出去,却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着又转了回来。
“小姐,有件事小的在意很久,但因为一直没确定,所以也不知当讲不当讲。”许是了却一桩心事,又认回了主子,富六胆子大了许多,干脆将自己的疑惑同谢唯黎提了句嘴。
后者眼皮一跳,心道,说了半天,原来重点在这呢。直觉话无好话,依旧点了头:“不碍事,你说。”
富六关上门,近了两步,压低声音:“离开谢府前天晚上,小的吃坏东西闹肚子,从茅房出来路过花园时无意听到老爷对着六儿说话,哦,六儿就是同奴才一起入相府的人,言语中提到丞相大人作息时辰、喜欢什么之类的,还隐约说到小姐。奴才离得远也不能确定,加上来相府这么久,并没有看到六儿同小姐说过话,或者问过什么人,所以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不过事关重大,小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同小姐提一句。”
说完,他斗胆看了谢唯黎两眼,见其神色平静,无甚表情变化,便没再多说什么,行礼离开。
房门重新阖上,待人走远,房内才传了幽幽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