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3 那年的白素贞(1 / 1)
残酷的现实世界提前告诉何宴琚第一个人生真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除了做功课应付简单的考试,多看书多学文化知识,这也可以升级成生存小能手。
因而,何宴琚挖掘到属于她人生以来,首桶黄金。
这天,何宴琚在院子里津津有味翻阅小人书《燕子李三》,哥哥廉价淘来的地摊盗版货。
大杂院的门半敞开,就这么急匆匆冲进来一陌生中年妇女。
顿时,何宴琚提高警惕全神贯注盯住那女人。
最近听爸爸常提到现今人贩子特别猖獗,前几日,就有人在路上直接抱了别人家的娃掉头就跑。父亲叮嘱何宴琚呆在家里比较安全,最主要是帮忙照看母亲,万一解个小手还能递尿盆什么的。
呆子缩在他家自个儿看着动画片,何宴琚家没有安装有线电视,更别提风靡全镇的影碟机。他叫过何宴琚几次,她其实心里也痒得厉害,可还是果断拒绝了他的好心邀请。
那中年妇女径直走到院子中央,佯佯问何宴琚:“能不能借点水?”
何宴琚没有理她,手上的小人书照常一页页匀速翻动。
爸爸告诫过何宴琚,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有些着急,她额角挂了薄薄的一层汗,在大日头火下闪着金光若隐若现。
何宴琚暗自思忖,水这玩意是公用的,每家每户都自备一个活动拧把,平时需要用时,自家各拿自家的备用工具,不相关的人想拧都拧不了。
不出何宴琚意料,中年妇女直接就想开那公共水龙头。
何宴琚问她:“你用水做什么?”
她表示自己在周边郊区种蔬果,腾出笑脸讨着商量:“西瓜经一上午暴晒影响了卖相,带来的那瓶子水早就用光了。”
何宴琚张开五个指头,在她面前正正经经晃了晃。
“啥意思?”何宴琚不解。
“五毛。”
何宴琚反应倒也挺快:“哎,你这个鬼丫头。”
何宴琚合上小人书,装作要回屋的样子。
她立即挡住何宴琚,讨价还价道:“我辛辛苦苦种个瓜也不容易,你就通融通融下次再给。”
下次?就再也没有下次啦!
何宴琚极力模仿呆子他妈说话的语气,中气十足:“阿姨,这水不是说借就能还的,我们平时用它也得交水费,大家都不容易啊。”
“要不,阿姨送你一些蔬果?”何宴琚说着,就真的能从口袋里擭出几个小小的西红柿。
“别~别这样。”何宴琚并没有接,要是她爸知道非得罚何宴琚学她哥,头上顶盆洗脚水。
她看何宴琚确实是没有那个意思只好又收了回去,终于迎来何宴琚最想听的:“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何宴琚打量着她那如可乐瓶大小的塑料容器,想一想:“三毛吧,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何宴琚知道中年妇女同样也在犹豫,虽然憋得好幸苦,何宴琚始终努力保持住呆子他妈言传身教的精明劲。
来了,等来了。
她的手终于摸向裤兜袋。
何宴琚赶紧接过那三张可爱的小毛票,快步进屋去取活动帮手,顺便还观察了一下时睡时醒的母亲。
正睡着呢!
交易结束,何宴琚还非常周到把她送出大院门。
“多谢惠顾,下次再来!”她人都走了好远,何宴琚扬着钞票卖力挥手,这一回头,真是吓着何宴琚的小心脏。
呆子一抽一嗒扒拉在大门上,他说:“我全都看见了,放心,我不会说的。”
对于呆子的气节,何宴琚可完全不敢恭维,看看左右无人,她停住小碎步,二话不说抽出一张塞给他。
他继续跟着何宴琚:“我妈说得没错,你真能干!”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就敲响警钟。
按照何宴琚她哥每次犯错误挨打的惨痛经验,凡事千万不能留有证据。
何宴琚改变主意转个方向又朝门外走去,呆子明显打了个趍,一路围绕在何宴琚身侧转啊转:“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何宴琚正步向前走着,虽然连眼角都没有偏半分,还是接过他的话。
“昨夜我偷听我爸妈在里屋谈话,她想让你做我家媳妇儿,还说你脑瓜子灵光算数厉害,将来我跟着你也吃不了亏,更上不了别人的当。”
何宴琚忍,为以后能得到他更多的小恩小惠。
“嘿嘿嘿,我也觉得你真能干!”他一紧张就喜欢搓手擤鼻涕,偏偏还皱着那张讨打的雀斑脸,“你说我长大以后是娶你还是小花花?”
小花花是王奶奶家刚满九个月的孙女儿,小猴子脸跟呆子倒挺有七分相似。何宴琚很讶异呆子已经有超出寻常的男女觉悟,在她的眼中,人类有也只有大人和小孩两种之分。
“你们都是花,两朵我都喜欢。”
“我叫何宴琚!宴y-a-n!琚j-u!”哥哥念一年时就常常在家练习拼音拼读,何宴琚早就学会了自己名字的发音读写。
“我知道嘛,鲜艳的小菊花。”
菊花在他们童稚的眼眸里,它还只是洁白无瑕的象征寓意,不像将来快速飞跃的信息社会,复杂了不止那么一瓣两瓣。
哟西……瓣瓣开花。
何宴琚觉得她挺能理解为什么呆子能跟王家的小花花玩得那么和谐,解释是一件特头疼的事,悠悠吐出:“呆子,盐水冰棍没你份了。”
“我们刚才不还是好朋友吗?!”他拽紧何宴琚先前给他的那张毛票,这才清楚他们现在是要去买棒冰,看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呆子似乎还真的有些受伤。
“要是哪天你学会用飞虎爪,那我就考虑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书上画的燕子李三可拉风了,何宴琚天生就有英雄崇拜情节。
“这有什么难?!我妈剐鱼才厉害!还有我爸,光是只用一把小勾刀就能把两米长的鸭肠子一拉到底!”呆子眉飞色舞如数家珍。
何宴琚一听胃不由痉挛,拐过胡同弯,幸亏看到了可爱的小卖部。
他们两人欢呼前进,直奔向它。
何宴琚用两毛钱快速换好一根绿豆棒冰,呆子装模作样在店主的小冰柜里反反复复用心挑选,即使一毛钱实际也没得选择,他只能买了根最便宜的盐水棒冰。
呆子大着舌头吸进去又吐出来,啾得棒冰‘啪嗞啪嗞’巨响。
在愈来愈热的炎热天气,何宴琚吃得同样津津有味,从而也顾不上嫌弃他。
她很少能吃得上冰棒,真是爽口又凉心!
呆子跟何宴琚一样又不一样,每逢他考试有所进步,分数哪怕只提高一两分,呆子他爸他妈甚而可以奖励他大白兔奶糖。但又因为呆子体质特殊,两条青色小萌物常年四季都跟着他,棒冰绝对禁止在列。
现在他们有了钱,能买得起最想吃的零嘴,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啦!
何宴琚越想越觉得自个儿挺出息,嘚瑟含着绿豆棒冰,一踢一抖扭得两条小细腿如麻花。
呆子跟在何宴琚后面,学着做复制品。
“我还想吃!”他们蹲在地上,每人拿着吃剩下的冰棍条去堵大太阳下四处流窜的蚂蚁群,呆子有些意犹未尽。
“还想吃?”
“真的。”他的表情特别诚挚。
“我也没办法。”在堵蚂蚁漫长的功夫中,何宴琚天灵盖突然开窍,那道灵光遽然划过。
主意酝酿出炉,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何宴琚拍着手上到处乱飞的灰尘,伸直蹲得麻木的腿脚:“我要回家了,还得看着我妈。”
呆子咂咂嘴,留恋般看一眼地上那几截被他们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木棍:“哦,那我也回去抱小花花。”
何宴琚的心情特别好,太阳当空照,花儿猴子们对她笑。
接下来的那些个周末,何宴琚窝在家里,呆子要么在看电视,要么去王奶奶家逗他的小小媳妇儿。前面有提过,他几乎从不进来何宴琚家,因为他怕她那瘦骨嶙峋印堂发黑的病重母亲,其实要不是何宴琚她妈是她妈,她心里也恐惧。
何宴琚她妈的病情逐渐加重,她每天全耗在床上,有时候会久久盯着天花板,仿佛能把那几片青砖黑瓦戳出个大窟窿。她也会试着在精神比较好的状态跟何宴琚说一会话,断断续续吐完几个音节总会踹上半天气,后来只能作罢。
不管白天黑夜,母亲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今日,大晴天,东南风一级,当前气温三十二度,空气指数轻度污染。
何宴琚故意打翻了母亲的洗脸盆,她沉睡中毫无反应,何宴琚便大摇大摆走出大杂院。
拐出巷口到马路上,这里很热闹,有一些刚进镇的小商小贩就临时摆摊在此。
他们是进不了菜市场的,外来者自知之明。
何宴琚就像观察母亲细微的表情去窥测他们的各种举动,有自来熟的,有相知恨晚的,有不理不睬的,有热情似火的,有视若无睹的,有笑里藏刀的,有老死不相往来的,也有各人自扫门前雪的。
整条街走下来,何宴琚就特别喜欢那种落了单的个体,最关键点,装菜装果的箩筐里瓶子一定必须是空的。
第一次主动出击何宴琚很青涩,因为有上次那三毛钱的开张红,还是给了她不少的信心。
何宴琚命中目标,吞吞吐吐问人家:“要不要装水?”
那小贩以为是雷锋活动日,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三毛。”
看对方鄂然的神情,何宴琚以为太贵,尽量调低价格:“两毛。”
对方:“……”
何宴琚咬咬牙,豁出最低预算:“一毛。”
那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何宴琚羞愤跑开。
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宴琚不能学呆子他妈在背后画个圈圈诅咒人家。
何宴琚再次调整好心态大概又花了一周时间,还是用这种积极方式继续她的小生意,在十次主动出击的总成绩中,居然还真成功了四单买卖。
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持久的恒心加毅力呐!
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呐!
暑假来临,何宴琚出勤活动次数猛然直线飙升。
真刀真枪凭真本事亲自上阵,现在嘴里含着的,呆子盯着的,这根糖棒冰就是十分钟前才挣来的。
呆子暂时还想不通想不透,何宴琚总能在绿豆棒冰、糖棒冰、盐水棒冰以及最奢侈的大头娃娃雪糕间自由变换。
这嘛?取决于何宴琚的雇主大方程度以及出勤频率。
拖拉机载着猪笼‘哐哐哐哐’横行霸道,马路上灰色嚣烟夹杂着呛鼻的潲气味道,现在回忆起来还历久弥新。
何宴琚她哥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使用蛮力直接抠出何宴琚陷在别人柜台上的十个爪子就往回拉,她在他惊恐深黑的瞳孔里读出了故事,出事故了!!!
何宴琚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还不忘把剩下那截棒冰,精准无误堵住呆子他那张眼珠发直的大嘴里。
便民小卖部彩色电视机里,正在上演白素贞水漫金山寺,何宴琚的泪水和汗水伴随着滔天巨浪,一起埋葬在新白娘子永远的传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