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两个小区虽然相邻,但真走起来,也是有一段路。
玉环撑着伞,独自走在雨里,看着路边寥落的行人,听着雨滴敲打在伞面,心里突然就无力起来,只觉没精神再这样走下去。
眼前是隔开两个小区的十字街,行人从这边到对面,需从地下通道过去,玉环乘了电梯下去,见通道边沿果然如她印象中般设着座椅,就过去寻了处干净些的垫了帕子坐下来。
通道里灯光明亮,去了雨意,又有一些躲雨的行人说话低语,看起来就比路面上要热闹一些,也多少散去了玉环心里无端而起的无力与寂寥。
只是正安坐着,却忽而听得“嗡嗡”一阵杂音,实在刺人耳膜。
玉环有些不适地捂了捂耳朵,抬眼看去,就见通道中间处围着的一小撮人中,随着渐渐低旋而起的背景音乐,溢出一阵散散懒懒的歌声来。
那是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字字句句的吟哦间,似饱含深情,仿佛情人正在耳边低语,听得人心下颤动。
玉环握了握手,耳中听着这极富感染力的歌声,心下不由又想起方才魏元握了她手的那一幕,思绪辗转之下,也随之明了突然生发的无力感因何而起:
在这异世,举目陌生,女弱不能自济,处处有需仰仗于他的地方,她不能,确切地说,是不敢,真的与他生气。
玉环微拧了眉,面上浅浅闪过一丝难堪。
虽然幼年失怙,但一路走来,她着实没有受过丁点儿生计带来的艰辛,就也没有一点独立生活的意识,因此,在陷入这异世之后,她就总是依赖着他的维护,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毕竟,他本就是护卫她的卫士,不是吗?
只是如今,或许是因受到周围人独立意识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他愈来愈不愿隐藏他对她的倾慕,她终于意识到,她和他如今这样的相处模式,是不恰当的。
若说她主他从,那他的衣食住行本该全权由他负责,可如今回过头细算,虽然她的所得俱交由他处理,但他的所得也同样在日常间与她花费了。
更何况,他既然是护卫,那效忠的便是皇家,如今她已不是贵妃,又有何立场再指使他做事?
若说两人不相干,那她的所得,可能够维持她如今这般的开销?她可能做得了粥以外的吃食?
不能罢,她甚至连小区的菜场在哪里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玉环不由幽幽一叹。
无根无凭之人,总不愿细想将来,能安心过得一日便是一日,只是有时,情势所迫,让人不得不仔细考虑。
也罢,拖延了这么些安逸日子,也该真正地开始劳动生活了。
说起来,她可还记得在某本知名的书里看过一句:劳动最光荣!
这样想着,玉环不由又觉得可乐起来。
只是眼下虽然作了这样一番决断,但到第二天,玉环还是去谢绝了徐总的提议,不过对于舞蹈班的教学工作,以及对琪琪的指导,却是更用心了。
在唐时活了这么些年,她真正能称得上有所得的,也就这些了。
既然如此,在这异世,她就凭着这些立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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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玉环上完课正准备走,就被梁雯叫住了。
“今天怎么在?”
梁雯虽也在这边挂名上课,但今天并没有课,故而玉环这么问。
“吴妈妈说要开会,大家都来了,”梁雯笑道,顺势搂住玉环,带着她往外走,“听说有惊喜哦~”
梁雯口中的吴妈妈,就是她的朋友,这个舞蹈培训室的老板,据说也是如今玉环常去的义演的组织者。
两人正说着,就听吴妈妈从身后赶上来:“还好赶上了,玉娘,忘跟你说了,先开个会再走!”又招呼一声梁雯,“来啦!”
于是三人就一同往办公室去。
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人在,玉环面熟些的就是之前和她拼过舞的金腾。
据梁雯讲,这几人俱是义演组织里贡献大,资历老的骨干精英。
——言下之意,她自己自然也是。
吴妈妈是个排骨身材的纤弱青年,日常表现又啰嗦又娘炮,不过一旦说起正事,就异常雷厉风行。
这会儿见大家互相打过招呼,吴妈妈就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一句话说明情况:“市电视台说我们的义演贡献突出,社会形象良好,要叫我们过去参与录制个节目,你们几个回去准备下,多练练拿手活,下周五准时去电视台!”
众人:“……”
吴妈妈,这么大的消息就这样毫无铺垫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吴妈妈又看玉环:“玉娘,你虽然才来不久,但形象太好,在这个看脸的社会,能起非常好的宣传作用,所以这次你也去,上节目那天,记得打扮得越漂亮越好!”
众人:“→_→←_←”
玉环:“……”
这一头玉环甫触到了助她‘事业’迈上新平台的第一阶台阶,那一头魏元也接触到了这现世新的一面。
不知是魏元回绝的方式太温柔,还是人本性执着,那位妙龄女邻居自那日送巧克力起,几乎每天出门时都会在魏元门把上留一点东西,或者是一朵花,或者是几个水果,有次还有一袋冷冻小馄饨。
魏元:“……”
要不是每次都会陪送几颗巧克力,魏元差点就要怀疑是不是她一时吃用不完又舍不得丢的东西都拿来送他了。
魏元自然是照旧还回去,只是一开始还有些耐心,后来就有点嫌烦了。
于是,这日魏元在听到门口的动静时,就直接开门了。
门外的女孩显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就刷地红了脸。
她今天没化浓妆,那满脸通红在楼道顶灯的映射下分外明显,可惜她看不到自己面色,却是摆出了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吵到你了啊帅哥!”
魏元:“……”
魏元有些不忍直视地飘移了下视线,缓了缓,才道:“没有,你……”
他刚想说你下次别送东西了,那女孩儿就已早早截了他的话:“没有就好,哈哈哈!没有就好!……哎哟我要上班去了,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拜拜哈~”
魏元:“……”
不过女孩儿动作再快,也是快不过魏元的,即使他还多反应了一拍。
可惜,他虽急步上前,伸手如电地及时拦住了人,女孩却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在他伸出去阻拦的胳膊上,好巧不巧地被吃了豆腐。
女孩儿:“……”
魏元:“……”
这会儿轮到魏元红了脸了,他眼神再次飘移:“不、咳,不好意思。”
他唰地收回手,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女孩忍了忍想要揉一揉胸口的欲.望,默默地盯了魏元两秒,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忽然就真正地淡定从容起来,作出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子:“哎,故意的吧你!”
“……不是。”
“不是?不是你怎么不敢看我?!”
“……”
“说吧,怎么补偿我?”
“……”
“说不出来?那这样吧,陪我上一天班,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好吧?”
“……”
“怎么?不答应?那好,我这就去找警察叔叔说你非礼我!”
“!!”
“到底答不答应啊?”
“……嗯。”
于是当场魏元就被人姑娘拉走了,理由是‘万一改天你不认帐了怎么办?’
而魏元也想不明白,自己乖乖跟人走,到底是真的因为愧疚,还是因为这姑娘微微抬起下巴看人的样子勾起了他心底的旖思。
从前在大明宫里,每每娘子的轿撵经过长长的宫道,她都是这样骄矜地微抬着下巴,用她那双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眼睛,睥睨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这些半跪身躯,俯首行礼的侍卫们。
只是,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娘子从来都不会这样亲近又亲昵地与他说话。
以前的娘子,是高高在上的,如今的娘子则是礼貌疏离的,又怎么会,用这样似带了点撒娇意味的语气,理所应当的,毫不见外地叫他陪着她做一些事?
想着这些,魏元不由又摩挲了下指尖。
那天握住娘子手时体会到的那种微暖又细腻柔软的触感已经快要消失,他不舍得,却无法挽留,只能无可奈何地任它逝去。
一如他从来都不知道,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娘子她,才肯回头对他笑一笑,将碧落黄泉一直随在她身后的他看进眼中,看进心里……
魏元有些禁不住痛苦似地微合了合眼睛,手瞬间捏握成拳,隐忍地紧了紧牙关。
无可奈何!
娘子拿他的情不自禁没有办法,可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又何尝能有办法求得她的欢心?
胸臆间充斥着这些带着涩意的所思所想,魏元再看眼前脚步轻盈的自称阿呆的姑娘,眼里就不由得带上了点怜惜的意味:
真是个呆姑娘了,为何要来尝这求而不得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