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出柜（1 / 1）
无数次在梦中梦到有一天秘密被爸妈发现的情景，也无数次的想过我该怎么跟他们坦白。当时，我还不知道“出柜”这个词，我只知道我有难以言说的秘密，而且守着这个秘密很痛苦。
本来想安安静静的过完高三，却不想被接下来的一波一波，压得无处可逃，几度想要了结了生命。
因为不准带手机，是班主任告诉我，说妈叫我回家一趟的。班主任对此很不理解，说还有不到一百天就要高考了，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最好别让我请假，可我妈还是坚持要我回家。
还没来得及跟诗雅说一声，就搭车回去了，我以为我一会儿就可以再回校的。
春寒料峭，倒春寒的时候，一下车还是不由地拉了拉衣服。进门，屋里静悄悄的，还以为家里没人呢，抬头才看见妈坐在沙发上织毛衣。去年就已经开始织了，是织给哥的，只是一直没空，现在都还没织完。
“妈，今天没去上班啊？”
妈低头继续织毛衣，没回答。气氛很怪异。
“妈，你让我回来，有什么事儿吗？”我换了鞋也走过来坐在沙发上。
她这才抬头深深看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欲言又止，只重重叹了口气。我心里开始隐隐有些不安。试探地问，“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啊？”
她若有所思，等了一阵才淡淡开口，“以后你就别去学校了吧。今年咱不参加高考了，明年复读一年再考。明天我去学校把东西都搬回来，你就待在家里吧。”
恐惧在蔓延，不敢相信，“为什么啊？我今年还没考就放弃了？我还有几十天就要高考了呢，怎么能不去了呢？即使要复读，也要等我把这一年读完啊。”
“你在跟我吼什么！现在我不是跟你商量，我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我几乎是质问的语气，“妈，凡事都得讲个原由吧。我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能说决定就替我决定了呢？”我从来没反抗过爸妈，一直都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这一次，我真的觉得不可理喻。
妈语气也很生硬，“你哭什么！还不嫌丢人吗？为什么你会这样？”
“我怎样了？从来都是你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也好累呀。我又怎么给你们丢人了，我没偷没抢，老师说我作弊，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可你们也不相信我，你们有当我是女儿吗？”几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喊出来，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妈也哭了，语气缓和下来，满眼都是自责，走过来搂着我“是，都是我和你爸的错，我们只要你学习，忽视了你其他方面的事儿。可是，孩子，这一次你真的听妈的话吧，别去学校了，啊？”
“为什么啊？妈，你总得告诉我原因吧。为什么不要去学校？”
妈看着我，“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我不能让你步你姑姑的后尘！”
如一道霹雳，我愣在了当场，妈已经知道了！
“青山，你还太小，还不能分辨一些事实。你留在家里吧，明年考也是一样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们以前都只关注你的成绩，对你忽视了太多。趁还没犯下不可挽回的错，你爸还不知道，还来得及的。”
妈，始终没道破，或许是她始终不愿承认我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吧！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爱黄诗雅，我舍不得她，我要跟她在一起过完最后这几十天。
“妈，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啪”的一巴掌，妈恨铁不成钢，“你就一定要这样吗？你就那么放不下她吗？我心里有多痛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定要逼我吗？”
脸上火辣辣的，但我没躲避，抬头看着妈，“对不起，我真的放不下她！对不起，妈，我真的是个同性恋。”
“不行，我不许！”妈几乎在吼。
我却忽然很平静了，“妈，我已经十九岁了！”
“你爸知道了会打死你的！你姑姑当年被你爷爷打断了一条腿，你知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时姑姑会留下绝笔投了河。但是，我们有什么错！
“我不怕，即使爸要打死我，我都不会放弃的！”或许这就是爱吧。曾经不理解那些以身殉情的，我想这一刻，我也愿意为黄诗雅殉情而死。
“不行，青山，不行的，我不能让你这样。或许你根本就不是，你只是一时感到好奇，我不信，我不信你会是！”妈一直摇头，像是在喃喃自语。也是，这天底下，有几个父母能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异类的！
“妈，我真的好难受，我真的爱她！求你，求你，不要阻止我，不要阻止我好不好？好不好？”我拉着她的手跪下去，泣不成声。
妈也跪下来，哭着求我，“不行，青山，你不要这样。你根本还不懂什么是爱，其他的事儿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这一次，你放下她吧，不要再跟她来往了，也别去学校了。”
“妈，你不要逼我。”
“青山，你也不要逼我。要是你决定继续下去，那，那妈只有先替你死了。”妈说得决绝。
“妈！”我几近哀求。
“青山，你答应妈好不好？”妈也在哀求我。
我们娘俩，竟然走到互相逼迫的地步了。
狗血的剧情在我身上上演，只觉得我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了，声音沙哑。早知道这一幕会上演，只是没料到它来得这么快，让我毫无准备措手不及。
抱头哭了好久，我跟妈一直对峙着。我没答应她，她也没答应我，就那么僵持着。
“我想静一静。”话题没进行下去，我躲到房间里了。关上门，倒着床上放声大哭。我们谁都没错，却又互相折磨着。一边是我至亲的父母，一边是我至爱的女孩。我该怎么取舍？我能怎么取舍！委屈、怨恨、无助、绝望、心痛。。。。。。
我的高三，注定不能风平浪静，注定我该痛苦不堪。
“死”这个字，在脑海里闪过。既然我两边都无法取舍，那我只能舍去我自己了。
在床上不知趴了多久，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外边儿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糟糕，妈不会是到学校去了吧。开门却看到妈正坐在沙发上望着我的房间。原来，她一直守着我。她也双眼通红，现在已经是晚上，妈看样子也是连午饭都没吃。心底泛起一阵阵心疼，她是我妈呀。既然这么担心我，那为什么不成全我？
“饿了吗？”她开口问我，声音也是沙哑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一样，鼻子一酸，差点儿又落下泪来。
我摇头，不想开口说话。妈也没再说什么，自己去厨房了。
爸回来看我也在，问我怎么回来了。妈只说我不舒服回家里住几天。爸看我也没啥大毛病还要住几天，一下子又打算说教我。妈赶紧向他递眼色，示意他不要说了。饭桌上很安静，妈一会儿替我夹菜一会儿替我盛汤的，我知道她是想要弥补我，她认为我成这样是因为她的疏忽造成的。但我，真的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回房间了。
不知妈到底是怎么跟爸说的，总之爸没再继续唠叨我，也没让我快回学校去。在家里闷了几天，还是不想说话，我一直在想妈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杨越说的？打开抽屉才发现日记本竟然没上锁。原来如此！妈看来是翻了我写的日记了。我对诗雅的感情，都记录在这里面，难怪！
只怪我自己太粗心了。赶紧把手机里的内存卡好好藏起来。
手机卡已经被妈取走了，网线也拔了。我像是被软禁在了家里。
很后悔那天没跟诗雅说一声就走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如果有来生，我真的好想在遇到你。
跳到海里吧！那样，就永远没人能找到我了。我一直想学游泳，只是一直没机会。妈每天都在家看着我，我一时没机会出去，不过反正已经决定走这一条路，多活一天少活一天都无所谓了。想想我的同学们还在认真的复习呢。而我，将要完全解脱了。
早上醒来，妈不在房间里，门也是开着的。那就今天吧。出门搭车在车上兜了不知多久，我感觉好像有车在跟着我，可回头又发现没有，难道心底里还是隐隐有些眷恋的？窗外的景物一排排地往后移去，来不及细看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人生不过如此，匆匆一瞬，原来一梦。
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些小草在努力的发芽，或许是太早，还挂着晶莹的露水。柳条开始抽芽，天空是一片湛蓝色，倒是个好天气。
站在一块石头上，脚下是汹涌的江水。闭着眼，永别了爸妈，永别了诗雅，永别了这个世界！
“等一等！”妈的声音在旁边想起。睁眼转头才发现妈也站在另一块儿礁石上。
看得我胆战心惊“妈，你干嘛？”
“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直都在找机会，我阻止不了你，我也不可能关你一辈子。你跳吧，我陪你一起跳，你会成这样，我有脱不了的责任，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也没脸活了。你跳吧！”妈很平静，我知道她没跟我开玩笑。
“妈，你快下去，你干嘛！”我在石头上使劲朝她喊。她是我妈呀，有那个子女能看着父母这样而无动于衷！我怕她真的跳下去，又怕她不小心掉下去了。这场景一刀刀地剐着我的心。
“妈，你快下去！你干嘛逼我，你就当没生过我好了，我死了哥哥一定会回来好好听你们话的。妈，你就原谅我的不孝吧。你快回去！”我疯了似的朝她吼。风吹来，她感觉好单薄，我真怕风把她吹下去了。
“你跳不跳？你不跳，那我先跳了！”看她真的准备跳下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脱口而出，“我不跳！我不跳！妈，我求你，你快下来，我不跳了！”
“那你先下去。”她明显松了口气。
“好。好。我下去，你快下来！”我哭得泣不成声。
她一下子过来紧紧搂着我，反佛要把我揉进她的身体里，“傻孩子，不想再做傻事了，傻孩子！”她一直在说“傻孩子”。
她被我吓到了，我也被她吓到了。我知道她是在激我，但我，无能为力！
“妈，不要逼我离开她好不好，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做傻事儿了，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哭着求她。
妈很失望地望着我，没说一句话，自己回房了。她在屋里伤心，我在屋外心伤。
又过了一天，爸开始起疑了“我说你们娘俩到底在做什么？山儿，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如果不是什么重病还是快回学校去吧，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还成天待在家里，到时候拿什么去考！”
应该妈是告诉爸我得了什么病吧。
我跟妈互相看了一眼，我只诺诺点头，妈没说话。
我躺在床上，看妈推门进来，我闭着眼睛装睡。妈走到我的床头坐下，“我知道你没睡。明天你回学校吧！”
“真的吗？”我一下子坐起来。
妈满脸的疲惫，“我也瞒不住你爸了。你也大了，我管不住你。只是，青山，这件事儿我是不会同意的。这条路有多难走我不知道，至于你能不能走下去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不许把她带到家里来，你不许为了她做傻事儿，你也不许跟她鬼混。妈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还是想劝你，这种感情是不会长久的，你最好现在就放弃。”
扑过去抱着妈，“谢谢你，妈。我已经长大了，我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你爸爸知道了，会怎么样你应该清楚，你最好管住你自己。”
“嗯嗯，我知道。”妈虽然没同意但也没反对，一时柳暗花明。至于前路如何，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能跟她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