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1)
王天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这样一个荼靡反覆的夜晚,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他与学生做着这样荒唐不羁,颠倒人伦的事,倒果然是个“疯子”才能做出的事。可是,这却已经是他所能给予他的一切了。他侧过头,伸手轻抚过明台尚在熟睡中的容颜,是的,从制定了这个计划开始,他的性命也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而对于明台,这就是他所能给予他的一切了。因为,也许下一刻,再相遇时,他与他,便是敌人,便是你死,我活。冷不防,被明台捉住了停留在他颊边的那只手,他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轻轻地笑起来,“老师……”,一语未竟,却又将细细的吻轻柔地啄过他的掌心。王天风看着他脸上那样温柔的笑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是放任着他的学生在此刻做着这样的事情。“好了,明台。”王天风终于抽出手,别过脸,回身坐起,将褪下的衣物一件件套回,“我们该谈正事了。”明台却从身后扑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脖颈,道,“等一等,老师,你和我去一个地方。再和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再谈正事。”
那是一片掩映在青松翠柏间的陵园,当王天风被明台紧紧拉住一只手走进这里时,还并不清楚他的学生要做什么。他看向明台,眼中透出疑惑,“这里是?”明台却不做任何回答,只是牵着他的手向前走,一直走,直到最后,在一排矗立在青松下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明家陵园。”
王天风没有再问,等着他的学生自己说下去。
明台背对着他,他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明家的陵园,从来都是合葬的墓穴。”明台回过头,带着一种他的老师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执着的神情,“老师,你愿意将来与我同葬吗?”
王天风一下子怔住了,他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却知道自己的心,更知道明台的这个看似荒唐的邀请意味着什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死同穴,对于任何两个人而言,都不是一个轻易的承诺。明台,没有将他身边的墓穴留给他的未婚妻,却问他,是否愿与他同葬。可是,他以将此身许国,不知身死何处,又拿什么来给他承诺,或与他同葬呢。死生契阔,原本是最飘缥到无从掌握的事情,谁能知道自己生死之期呢,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所以,他只能狠了心,收回手,背转身,用最淡漠的语气,道,“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完全不去看,在那蒙蒙的细雨中,在他的身后,明台一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等到计划结束,帮我把这个交给明台”。王天风褪下腕上的手表递给明楼。
明楼接过来,只看了一眼,问,“这算什么,你知道他要的不是一块手表,他要的是你活着回来。”
那人却似乎完全的不为所动,眼神飘得更远,“从这个计划开始,我就不可能活着回来。我是必死之棋。……这也是我唯一拿的出手的礼物了。”
“王天风,你,”明楼几乎气结,“有谁会制定一个把自己给弄死了的计划,你是疯了吧你,难道你就不能换个方案了吗?”
“你知道我没有时间,我也知道你有第二套方案,但是我不会执行。”
“你,那明台怎么办?”
“有你在,明台不会有事。”王天风说完,抬起头看向明楼,难得的笑了。
明楼沉默了一刻,突然扬起唇角,眼中多了几分戏谑的神色,“你一向看不上明家,怎么到最后也成了我们明家的人?”
“你?!”王天风脸色一变,竟有些红了,显然这一“口”被毒蛇咬得狠了,定了定神却又笑,“你就这么肯定你兄弟还是明家的人”
不想,明楼却像再也忍不住般放肆地大笑起来,一掌拍在他的肩上,“关于这件事,你输定了,王天风。你再疯,我知道,对明台,你还是舍不得的。”
这一次,王天风彻底说不出话了。
对明台,王天风舍不得。可是,除了明台,他却谁都舍得。
所谓死间计划,就是以整个毒蝎小组的阵亡换取敌人对手中情报真实性的确信无疑。
当郭骑云的血,温热的血喷溅到王天风的脸上时,他看着这个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下属用最不可置信的眼神凝望着自己,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问,“为什么?”王天风的心似乎被人一把攥到了一起。杀人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杀掉一个自己如此熟悉同时又如此信赖自己的人。可是,王天风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所有的一切都会值得,如果是为了最后的胜利。在这一刻,唯一能让他坚定的执行下去的信念,就是胜利,最后的胜利。
从任务的开始,明台出于一个特工的本能般嗅出了一丝不祥的气息。从这次任务的代号“丧钟”到任务的实施计划,每一个细节都隐隐透露出一些不对劲。明台说不清楚到底不对劲在哪里,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过的产生了一丝畏惧和抵触,他总觉得,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及到死神的衣角。从半强迫半自愿地踏进这一行的那一天开始,明台对于死亡早已有了十足的准备。
“到哪里都会死,但是要看死得值不值得。”这是他谈起这个问题时曾对于曼丽说过的话。
“一个特工,生存的基础是不畏死,生存的原则是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他的老师王天风谈到这个问题时曾对他说过的话。
然而,明台没有意识到,当他真正面对战友的死亡时,会是那样的难以面对,甚至让他感到比自己的死亡更难以面对。他就这样孤独无助地站在城楼之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无数次与他生死并肩的搭档和战友,于曼丽,毅然决然地割断了他抛下的绳索,把逃走的机会留给了他,而把死亡,留给了自己。那个微笑着坠落下去的身影,在明楼的记忆里不断地沉淀,放大,直至定格,最后变成了一道伤疤,一道不能触及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