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春风（1 / 1）

次年正月十五，王城内张灯结彩。步行街上，举目便是铺天盖地的各式花灯，南油俱满，西漆争燃，斜晖交映，倒影澄鲜。举城狂欢时，王城内便是人头攒动，比肩接踵。我随着武相、正室与武文雅在街上挤着，挤到了金光璀璨的灯楼门下。

此楼唯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可入，于是进入其中，便是浓浓香粉胭脂味，处处步履蹁跹着金枝玉叶，谈笑自若。更有平日里风流自命纨绔子弟，此时却是端出一副持重傲人的架子来，步行花灯下，频频微笑点头，似是满腹经纶看出了其中灯谜端倪，实则一问三不知。

自是没人管我。

我甚无聊地趴在红漆栏杆上看远处街上，有人舞狮。那狮横眉竖眼，一副凶煞模样，扭动着蛇一般灵活的身躯。再看一会儿，就觉得它的表情，变得有些憨傻。

不知不觉，身后武文雅声音渐近。听得她口若悬河，将所过之处的花灯灯谜一一破解，语气中七分笃定，三分傲然。我不知她是有意无意地向着我这里走来，离我约摸十丈远时，我转过身去。但见她身边早已包绕了一圈一圈的人，无不拍手叫好，满脸惊羡。而武汣娅身边的，她的父母，自是满脸掩不住的骄傲非凡。

忽然，武相看见了一旁的我，于是便走过来问我：“汣娅，你可能猜出个灯谜来？”

我那时却是非常天真地仰起脸来，粲然笑着，骄傲地道：“我不会猜灯谜，不过我会骑马。”

人群的窃窃私语，武汣娅与她母亲的嘲笑，父亲的满脸失望，我那时看不出来，依然笑得天真可爱。

尔后，没人再关注我后，我转过身去，继续看街上舞狮。

今年，我十五。

又是一年春，相府里又开满了五颜六色各式花朵，馨香漫溢，浸泡得人身心舒坦。

闻说朱雀国与青龙国生了嫌隙，边境偶有摩擦，恐怕不是什么可以一笑置之的小事。恰逢国主疾病日笃，卧床不起，朝不虑夕，王城虽是于□□撩人之中表面欢声笑语，实则人心惶惶。有传言说，怕是青龙国与朱雀国要有战事了，太平和乐的日子不久了。

那时我自不会顾虑这些。

五月某日，花开浓艳，春意正浓。

闻说朝中重臣吴大将军为青龙国与朱雀国之间之事，特来相府与武相商讨。吴大将军有一独子，年方十七，面如冠玉，使剑却炉火纯青，如若蛟龙戏水，将来大有子承父业之势，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极有可能。不过，是个活脱脱的不解风情、冷若冰霜之人。纨绔子弟见了，觉好生没趣；富家小姐见了，心想亲近却不得不避之三尺。

我问武文雅，为什么呢？

武文雅抿嘴一笑答，兴许是怕被他用剑砍了吧。

一点都不好笑。

我与武文雅站在相府外，她似是也有些害怕，半个身子藏在柱子后面。

但见远处，马蹄声阵阵，煞是好听。

我闻声向前走几步，忽地眼前，鲜衣怒马一少年。

我有些呆愣。

马失前蹄，一声长啸。

他居高临下看我，发丝如墨，被春风拂起。双唇薄削，鼻梁甚挺，眉眼线条如刀刻。武汣娅愣着，没有哭。我想哭，却只能于心里哭。我的……帝杀。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

声音真轻，丝丝沙哑，却是醉人。

我于是先愣一愣，尔后粲然一笑，答：“武汣娅。”他其实也没那么冷，我想。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王城花。”

忽地，身后传来武文雅的声音。我回头看武文雅，她倒是不躲在柱子后了，许是与我一样，觉得吴言其实并不是个什么冷冰冰的大冰块。她脸上恢复了神采奕奕，一如上元节时在灯楼上胸有成竹的得意洋洋。

我看着她走向吴言，心里竟几分低落，听得她说：“公子愿带我看看这王城春华吗？今年春天，我还没怎么走动呢。”

我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小到大，好东西大多都是她武文雅的。可是，这是，我的，帝杀……武汣娅，我于是在心里念叨，你什么时候畏缩都可以，可现在，你一定要去抢啊！

但见武文雅自顾自地上前，停在那马旁。她似是伸手欲去抚摸那马身，却是那马又失前蹄，又长声嘶鸣，吓得她倒退连连，跌坐阶上。吴言狠勒缰绳，赤红色的马险些踩着武文雅。

“不行。”却听得吴言拒绝得干脆，声音冷得可以下冰雹了，“别叫我公子。”

我的心情依旧低落，见武文雅更是低落，还有残余惊恐之色。她似是觉得无趣，同那些富家小姐一样觉得吴言冰冷无味，欲避之而去了。

我踟蹰着要不要也走，却又不想晾吴言于此。

“我也会骑马。”气氛略有些尴尬，我看着他的高头大马，讷讷地说，“是马厩里一个大哥哥教我的。”

“是么？”他道，“看花么？”

我惊讶地瞪着眼睛看着他，看他衣衫磊落，目中深邃墨色，看着看着，便不禁双颊微微地泛起红晕来。

“那我去向那哥哥借一头小马驹……”我转身欲走，他却向我伸出手来。

我不知所措。

“上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