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钦哉(1 / 1)
帝杀时常领我去东极四处转悠,赏览山水人家。最喜欢的便是微服私访,每每都刻意打扮作十分怪异的模样,真个是熟人都认不出来。除了玩乐,更是扶助贫苦。只是帝杀说,贫中亦是有有志者,凡有志之人,都不愿食嗟来之食。帝杀又说,如若扶助成了供养,便会事与愿违。由是每每都有专人打探穷苦潦倒者,列一名单,后注居处,交于帝杀。再备适量钱财,我便再歪七扭八地写些勉励之词,一同偷偷地放到这些人家中。此后光景,便看他们自个儿造化了。因为我这狗爬出来似的字,他们也捉摸不透到底是什么好心人。这摸不透的原由,弄得我不知该是悲是喜。
一百九十余岁,三月融融春。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某天,帝杀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自是十分开心,非常地积极主动。他说卯时在妖王殿里殿门口等我,明明是一个我极不可能醒得来的时刻,我却又不想耽误分秒。由是我十分任性地睡在庭院里的花树上,第二天卯时愣是被帝杀捏脸捏醒。
虽是被捏脸捏醒,我仍十分开心,欢欢喜喜地回了阁子洗漱罢了,便与帝杀走。
时候十分早,从未见得妖王殿中如此清净过。色含轻重雾,香引去来风,雕栏玉砌裹白雾团团,却愣是无一人影走动,仿若置身云端,踏的是仙神宫阙。
走到妖王殿门口,帝杀却非得用一块丝帛蒙住我的眼。于是我登时从活蹦乱跳变得不知所措,像个什么小兽物似的任他牵着走。犹记得半路我还曾抱着侥幸心理掀了一掀那丝帛,却是被他毫不客气一个脑瓜崩弹过来。登时吃痛地捂起脑袋,由是那丝帛又遮住我双眼。说来也遗憾,掀起丝帛那一瞬间我看见的也不过是一寻常街景,空荡荡没什么人走动。想必,还没走离妖王殿多远。
走得路有些长,偶尔几句抱怨,他却是抓我手更紧些,我掌心隐约浸出些汗珠来。
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已是离妖王殿很远了,也出了那街市与人家。我深吸一口气,全然没了那街市中各种吃食、各种饰品、各种酒香、各种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的气味混杂而成的气味。而是清新鲜香。清新的是绿叶,鲜香的是花朵。若这味道染在宣纸上染出了颜色,必是淡淡的三绿。
末了,他终于顿住。
我还没摘下那蒙着眼的丝帛,便问他道:“周遭可是有花呀?”话音刚落,便有一软软凉凉的薄片落到我鼻尖上,其上还有冰冰凉凉的露珠滚到我面颊上,我一激灵。
我帝杀走到我面前,轻轻柔柔地取下我鼻尖上那片顽皮的花瓣,却不取下蒙着我双眼的丝帛。我只是感觉他又拉起我的手来,将一串冰冰凉凉的东西滑到我的手腕上。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也不答,似是自顾自地说:“今日是个良辰吉日。”
我似是懂了些,忽地又有些气:“你难不成现在,就这么囫囵地娶了我?”
他于是笑出声来:“谁说娶你了,你莫不是怕嫁不出去了,如此心急?”
我于是双脸红起来,咬着下唇,非常想驳回去争些脸面,却愣是不知道如何驳回去。
“东方九久,”他却仍是握着我的那双手,轻声地说,“下一个良辰吉日,我赐你个妖王后之位坐着玩玩可好?尔后,我们便可一起看这东极众生,生生不息。”
“……”我竟无语凝噎。
“谢、谢主隆恩?”我讷讷地应他,说罢双脸更红一层。
他这才肯摘了我眼上的丝帛。
我睁眼想看清周遭的瞬间,恰巧又有一片花瓣落到我眼上。我于是轻轻地取下,于面前细细端详,竟是白得那么浑然天成,那么纯粹,配上周遭那朦朦胧胧绿水青山的底色,更是锦上一片太美的花瓣。
一阵风拂过,只觉头顶沙沙作响,只听那声音,便知是一棵巨树。我忽地仰起头来,却见漫天蔽日,皆是那直入心扉的白。白中隐隐显出这花树遒劲优雅的枝桠,多不可数,却相伴相生,毫不杂乱。头顶仿若一只巨鹤,张开双翅,傲然屹立,长啸着欲要一飞冲天。而我如此渺小,在它庇护着我的阴影中站立着。
“可以在它下面筑一厅堂,它亦能遮蔽得住。”帝杀说。
“不要叫太多人。”我说罢,来来回回地走,才知道这是一分外青翠可爱的小山坡,四周树林溪石,群山万壑,真是块无人问津的宝地。
“彼时,花瓣摇摇坠落,倾洒满地,这坡上便自成一花毯。你若着喜服,立于此花树之下,定是能入画的。这花瓣,染成个什么色的好?”帝杀问我。
我看着腕上冰冰凉凉的白玉珠子串,又看看那花树,回他道:“怎么可以染呢,白得多剔透,染了太可惜了!”
他由是笑:“婚宴上,白色不祥瑞。”
“祥瑞又如何,”我冲他一翻白眼,“我就是觉得,白色好看。”
尔后又与他争辩来争辩去好半天。他脑子比我灵光太多,我自是说不过他,又倔得很,非得与他争到底。婚宴这种大事,一丝丝我都不想马虎妥协。
末了,我又一翻白眼:“我觉得,红色的喜服上,若是落了白色的花瓣,会非常好看。我喜欢白色,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白色呢,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他果然愣了愣,语塞。
当真是一杀手锏。
终是得了一句“白色便白色”。
回了妖王殿,又上高台。我看他翻着许多书本,眉头深锁,似是遇上了什么太棘手的问题。我登时关切非常,凑上去问他:“什么事如此难办?”
他便答:“草拟立后诏书,这翻遍书卷,实是难找到夸赞你的词句。”
草拟立后诏书?我登时来了精神,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之下,逼着他拟出一非常酸的诏书。
末了我逼着他念:
妖王诏:东极狐族九帝姬东方九久,淑质英才,遗世独立,惊为天人。悦其淑美,心震荡而不怡,今立为后。钦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