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空荡(1 / 1)
又死缠着帝杀给买了许多糖葫芦与糕饼,吃得饱饱,吃得天黑了脸,吃得起了风有了些寒意,方才回了王宫。今天天气不好,老天爷许是心情不好于是面色也不好,所以大街上难得的人少,只有摊贩巴巴地盼着能有点小生意,譬如我这样的人。
于是远远地看见宫门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两个人影,站着一动也不动,重叠在一起,后头的人被前头的人遮得只露出一点点边来。这是在说什么事么?干什么要站在这城门口说呢,怪冷的。
宫门前侍卫不多,风一吹,扬起地上许多雪来,便更加显得空旷而寂寥。
“这是站在那里干什么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远处,还不忘咬一口手上的糖葫芦。
走得近些,忽然就看见,那近乎重叠在一起的人影,站在最前头的竟是面满,神色依旧淡然,却是向着我们这个方向看过来的。不过再仔细瞧瞧,他双眼无神,看得并不是我们,也不知道……看的是什么。而被身形高大的他所遮挡住的人,便更加不知道是谁了。两个人站得好生近,却不知道是同向站着的呢,还是背靠背呢……却是一动都不动的。
“唔,好诡异啊,”我碰了碰旁边的帝杀,“你不觉得么?这是……在干什么呀。”我干笑两声。
由走得近了些,却忽然发觉,这面满的嘴角,正滴下一串血珠来,染在雪白的襟上!
这是……死了?
那那那,秦孽昭怎么办?
天啊。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杵在原地,不再上前,此时离他,不过二三丈远。他脸上没了神采,已经死了,却是立着的。我再仔仔细细一瞧,却见他腹中穿过了一把剑,剑身被他的血染得殷红,将他撑着迫得他倒不下去。
太……狠。
我的眼中忽然掉下来一大串泪,可心中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伤痛,许是因为被吓得不轻。我没顾他后面站的是谁,没顾他后面站的那杀他的人是谁,没顾他后面那正持着剑十分狠毒地迫他倒不下去的人是谁,便是走上前去,对面满道:“你心中可有情吗?你喜欢秦孽昭吗?你有没有……什么想得到的却没有……得到的?”
我知道这样做真是傻得透顶,却是无奈。
不想,不消片刻,他的魂魄便飞离了他的身躯,上了那云霄,不带丝毫犹豫地,决绝地,没有任何留恋地。他果真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一心修行,不问其他。如此,他的心里,亦是没有秦孽昭分毫的。我不禁,为秦孽昭叹口气。
“你为什么总喜欢和死人说话?”面满身后的人沉沉地问我。
是面缺。
我一悚,却听“噗嗤”一声,面缺狠狠地抽出了剑。我猝不及防,由是被那面满的血呲了一身。
我叫一声,张皇失措地向后退,闷声撞在了帝杀怀里,他亦一把将我扶住。
面缺也向后退几步,让出一片空地来,面满于是沉重地倒在了暄软的雪里。只见他漫出的血化了周遭大片的雪,像一朵开得艳绝而张牙舞爪的彼岸花,看得我浑身直发软,亏得帝杀一直扶着我。
不想面缺见了我们看他杀人并不慌张,眸中仍是那深深的颜色,平静得像砚台中的墨。我寻思了一下,现下正是争夺国主之位的时候,这些人相互残杀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啊。
对了,他刚才是不是问我为什么总喜欢跟死人说话来着?
我脑中正思索着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孰料他并没有在等着我回答,而是问我身后的帝杀:“可否请二公主到我屋中小坐,商谈些事宜?”
我于是扭过头,又使劲仰着头看着帝杀直眨眼,心里一百万个不愿意。不想,帝杀捏了捏我的手,竟是含着笑地冲面缺点了点头。
真是五雷轰顶。
这是派我去打听些情报么?罢罢罢,我去就是了。帝杀肯如此放心,想必他面缺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一来我是朱雀国二公主,虽说是与争夺国主之位有关,一方面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二方面杀了我王后与帝杀这青龙国四皇子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二来他一心喜欢秦孽昭,更不会对我轻薄无礼。哎呀我边走边拍脑袋,这都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于是我恋恋不舍地冲帝杀挥了挥手,跟着面缺在宫道上走。
我们两个没有任何话好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要跟我商谈什么。我一路跟着他走得尴尬,只好去打量宫道两旁的花花草草,打量建筑楼宇,不多时,就到了蒸云院。
他领着我进了他的房间。
虽然很宽敞,但是陈设少而简略,所以显得空荡。可如若联想一下我的寝殿,再环顾这里,可就不是空荡,而是寒酸了。
我坐在一把木椅上,硌得难受,却又不想站着。
站着的是他,此时正背对于我,手上搓玩着不知哪来的核桃,忽然对我说:“我杀了秦孽昭喜欢的面满,她定悲痛欲绝,不过我希望她能清醒些,你觉得我做的对么?”
面满是他亲哥,不过我想面满那样性情冷淡的亲哥,他俩应该并没有什么深情厚谊。我转了转眼珠想了想答道:“对吧,但是我觉得杀人这个法子狠了些。”
不想他竟然冷哼一声:“我便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无奈,是就是呗,我能说什么。
尔后,他又道:“我思来想去,她定会记恨我一阵,那么与她亲近的人大概唯有你了,希望你能劝劝她。我想等她清醒了,就好了。”
原来是为这个。为此等鸡毛蒜皮之事叫我来,道是什么“商谈些事宜”,可还真是情深。
末了,我亦觉得有些无聊,忽然瞧见一旁的墙上挂着一张裱好的大字,写的是“满者缺,缺者满”,不知比我那狗爬式写得要好看上几倍不止。于是我来了兴致,试探着指着那张字问他道:“这指的可是你与面满?”
他于是看向那画,忽地一怔,便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信手涂鸦,亦不大懂诗文,切莫笑话。只是还记得拜伏几尊师为师之前,父母还未双亡,家道也正从容,只是父母都偏爱面满多些,私塾的老先生见他知识广博,见解独到,器宇不凡,沉着冷静,也说他必定会很有出息。唯我知道他是无心功名的,所以很是不平。”
“那你,”我托着腮想象着肤若古铜,模样有些英气的面缺小时候的模样道,“定是个成日闲散贪玩的小娃娃吧?”
不想我这胡扯,他竟真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喜欢拿弹弓打邻家的鸡鸭,夏日还可以在水塘边坐上一整天钓些小虾,置在家中某个角落便忘了,于是臭气弥漫,被母亲发现了与父亲一同打我一顿,罚几天的饭食。”
“啧啧。”真狠哪。
尔后一阵静默,我俩都忽然发觉扯得远了。
说到这些,我终于找到了长他二百余岁的得意感,一副很老成的模样拍拍他道:“说实话,我一直想有这么个弟弟,那我必得教他如何拿板砖砸坏人。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定好好地安慰姐姐。姐姐也是十分理智的人,定不会悲伤抑郁太久,想必很容易就看破了。只是这感情上的事,怕是强求不得。”
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当真有一副是我弟弟的模样,被我开导得十分受教。
我便是十分满意。
出了蒸云院,才发觉蒸云院除了面缺的房中亮着,余下一片黑暗。走到门口,看见等我的帝杀,见了我,轻轻一笑,搂着我便走。
“那些人呢?”我问。
“去城门口看面满尸身了。”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