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荆棘(1 / 1)
因为酒娘的事,我甚郁闷。
我回阁子之后,见凉凉已经睡下,还自己用自己那弱得可怜的法力封住了嘴,呼噜声倒是减了半。许是听见了我回来的动静,一翻身爬起来,两眼瞪得溜圆:“帝姬,你回来啦?”
“是啊,”我萎靡不振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去,“这两天我倒是有时间教你些字了。”
凉凉听罢也并不是很开心我能陪她,一眼看穿:“哦,我知道了,你又惹妖王殿下生气了。”
“什么叫我惹他!”我愤愤地道,“我是因为看见了一条落难的小蛇,好生可怜,才制止了师父杀她。”
“啊?小蛇?蛇族!”凉凉眨巴眨巴眼,“我以前可在沏泽宫膳堂里听说过,他们蛇族闯了好大的祸,殃及整个东极,不过这都是三百年前的事啦。可恨的是,他们三年前又袭击了蝎族三帝姬蝎蜜。”
“什么?”我登时愣了,“不是三百年前就灭族了么,怎么三年前还能出来折腾?”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呢,”凉凉低下头,“据说大多族子帝姬是被封印在宛山里的,应该是他们不知怎么又破开了封印出来了吧,故害的蝎蜜。”
“这么残忍!”我于是更气,却不是气他们袭击蝎蜜,“师父把他们灭族杀了就算了,封印起来算什么?”
我于是满脑子都是酒娘那双哀伤的眼,虽然里面有坚毅,可那坚毅却更让人心痛!这算什么,就好比石缝里,开出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却还要有人上前摧残!就好比沏泽宫中我寝宫里那花树的花,生来就娇弱薄命,却还要有风雨去撕扯!
凉凉似乎也是在跟我想着同样的事情,一副很同情很伤心的表情。末了,我对凉凉说:“多顺点吃的来,三日后我答应去给那小蛇送干粮,她走得越远越好。”
“虽然心里不愿,但确是应该这么做。”凉凉下了好大决心道。
第二天,我一出阁子,就差点被地上一摞书绊倒。我心里骂着,忽然想起来定是师父放的,于是忙又在心里为无心骂他而赔不是。于是,我又去看师父的阁子,被窗幔遮个严实。
哼,我捧着书回了阁子,交给了凉凉,又教了她一上午的字。最后实在累极闷极了,决心出去转悠转悠。
凉凉亦是与我一同走出,只不过她去的是膳堂。
我瞥一眼师父的阁子,仍旧那副模样,于是我很没趣地哼着歌走到外殿去。他昨天说什么来着,“对我最重要的人”?可别告诉我是蝎蜜!
忽然,我远远地看见一个紫檀色的身影,唇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来。
我慢慢靠近,很惊讶蝎蒂竟然没有发现我。我看她行色匆匆,手中似是拿着个小瓶子。
我于是一腾身过去,一把抢过她手中东西,落回原地,笑得粲然。果见她慌张叫一声,转过身来,瞪着我满眼怒气。
还记得我当君妃时曾疑惑,如若是东方九久在,与蝎蒂,究竟谁更得意。
我很是从容地福身,彬彬有礼道:“若不是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她听罢收起怒气,仰天笑起来:“真是我太大意了!”
忽然,她飞身过来,夺我手中小瓶,我灵巧躲闪,几个回合下来,不想她竟真的夺不回去。我可不是真的想抢她东西不还回去,我已是做好了再被她抢回去的准备,不过气一气她罢了,谁知道我这几百年的功力,任她千年的斗不过,我万分讶异。
她被逼得甚急,不多时,额上已渗出汗来。
忽然,她向我裙角放出几点绿色火星来,我的裙角登时燃起了绿色的火。我急忙一面施法灭火,一面跳开几丈远。
可瓶子还在手里。
她于是面色恼怒,喘着气,站在远处沉着嗓子道:“给我。”
我低头看着缺了一块的裙角,那游丝似的绿气渐渐飘散,我忽然想到那日师父撕开我的躯壳时,也是这般的绿气,四散开去……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蝎蒂,她的法力失了很多,哪里去了?
可终究不能定夺,还得我自己最后想起来才是个实实在在的证据,我说:“你不要学蛇族引火烧身。”
蝎蒂听罢忽然又仰天大笑起来:“你以为你算什么?你一个狐族帝姬,是妖王徒弟又如何?徒弟没了,是可以再收的。多个你少个你,到底又如何?”
顿了顿,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听得迷茫的我:“我忘了,你失忆了,不过就算你没失忆,蛇族犯下滔天罪行的时候,你也没出生呢!可怜的九帝姬,我告诉你,蛇族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三百年前他们对抗的,是我们蝎族!他们祸害的,是这整个东极!哦,对了,三年前,他们亦是要害我的二妹呢!这些个分量,哪个抵不上你,就算我蝎蒂现在有功力灭了你,妖王殿下能为你灭了我们蝎族不成?”
我怔了怔,这我委实不知道,只知道蛇族犯下不小的罪,不曾想是这样。忽然,师父说的那“对我最重要的人”在脑海里回荡,我极力克制着自己身子的微微颤抖,不料手一发软竟打碎了蝎蒂的小瓶子。
蝎蒂吓得眼睛睁得好大,急忙用法术将那落了一地的红色果子卷过去,宝贝似地收在掌心中,气急败坏:“你这狐狸,竟还真松手!要不是我法力用给二妹愈疾了斗不过你,我定教你尝尝厉害!”
我回过神来,忽然看见师父从蝎蒂身后的远处走过来,带着一个小女孩。
就是年宴上,蝎蒂搂抱着说笑,好不疼爱的三妹。
我自嘲地笑笑,看着那小女孩奔向蝎蒂,一把抱住,好生无辜地看着我道:“长姐长姐,大姐姐一定是手滑了,我看大姐姐手白嫩着可光滑了呢!反正这药,还能吃。”
这句话可真好听,蝎蒂立刻就搂着她笑了。
我扯了扯裙角被烧得残破的裙子,转身走了。真是没甚意思。
满脑子都是蝎蜜,那张桃花似的娇嫩面庞,跑到哪儿似乎都能带着馨香的风。的确是个约摸一百岁出头的可爱女孩子,但我就是爱不起来,我看她的那瞬间有种直觉,觉得她是我这要走下去的路上一丛太令人憎恶的荆棘。
可我亦是,恨不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