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郁结(1 / 1)
阿嬷领着我回边郊木屋的路上,是弓腰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走的。她流的汗委实多,不住地抹都抹不及,大口大口地喘气,每喘一口我都更加觉得对不住她一分。
于是我低着头。
我想阿嬷年老体衰却还死命驾云追我,穿梭于大街小巷时的狼狈模样。
我想阿嬷无奈地在长姐面前揩汗,尴尬道是日头有些大的狼狈模样。
而此时,我与阿嬷亦是在满街人的默默注视中慢吞吞走着的。瞧这情景,再联想着方才那情景,那些围观者想必都已心知肚明,捂嘴笑者也是有的。
“阿嬷,对不起……”我开口。
“嘿,九帝姬开心就好。”阿嬷竟是爽朗一笑道。
唉,这样我反而更觉罪孽深重啊,不敢再说一句话。
走回木屋时,已是傍晚,因这一路走得极慢,阿嬷已经渐渐恢复了。我再看她时,她双脸被太阳烘得红润有色泽,也没了那么多的汗。
一进屋,阿嬷便将我抱到床上,抄起针线与我的白肚兜就要走出去。
“阿嬷是要把它扔了吗,因为我不听话?”我伤心地问,又违心地道,“它很漂亮,我很喜欢!”
“九帝姬怎么会这么想!”阿嬷已推开门,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冲我和蔼地笑。
我竟觉得这分外慈祥的笑暗藏几分诡谲。
“哦,阿嬷是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吗!”我急忙拼命地挤眼泪,阿嬷“哟哟哟”地大叫着,迈着一双短短的腿跑回来,放下手中物什,将我一把抱起拍了又拍。
“九帝姬,阿嬷只是走路走得胸闷,想去荷塘边吹吹风,顺便把帝姬的肚兜绣好,好让帝姬漂漂亮亮地去长帝姬的继任大典呀。”
哈?我瞬间止住哭。
是我多虑了啊。
阿嬷于是将我又放回床上,颠颠地去拿那针线与肚兜,脸上红光更浓,似是高兴:“嘿,帝姬方才说,很喜欢这肚兜?是不是因为喜欢这莲花?那阿嬷多绣上几朵!”
我无奈地看着阿嬷走了,心想这几朵莲是很清雅的,若是绣得太多,会不会就俗了?
我坐在床榻之上没事干,不知不觉便一仰头睡了去。
晚上醒时,是在阿嬷怀中上下乱颠着的。我本睡意朦胧,忽大惊,感觉自己被厚厚一床棉被包裹着,而且一阵风吹过,有些凉,几滴水落在我的脸上。四周一片漆黑,我想,应该是晚上了吧,可是,怎么会在外面?而且,阿嬷好像是在跑?
“阿嬷阿嬷!”我急得嚷嚷,看不清周遭事物,直去揉眼,却是满手水!再扭扭头,才觉得头下的棉被已湿得透尽。
“帝姬啊……”阿嬷声音都是颤的,“阿嬷好后悔,阿嬷是不是待你太严苛了,阿嬷应该任你四处撒欢的,不应该将你带到着清静的边郊啊!”
“怎、怎么了?”我大惑不解,终于看清周围,只是眼中总不自觉有液体不住溢出。我看见,阿嬷背一厚重包袱,与她常穿的大袍子一样洗旧粗糙,是那种很古旧的蓝色;我看见,头顶上阿嬷撑一把油纸伞,这伞立在木屋角落里时我见过,阿嬷说是下雨时遮雨用的,撑开来像一朵花,她用了许多年;我听见,有水珠不住打在伞上发出的“啪啪”的脆响,仿佛可以想象出伞的那面水珠乱溅的场景;我听见,阿嬷脚步凌乱,节奏却甚快,踏在水中劈啪作响。
“九帝姬一定是喜欢热闹的,喜欢和大家住在一起,喜欢和姐姐一起玩,可是阿嬷年老喜欢清静,便也想让九帝姬安静地长大,怎料九帝姬是如此的郁结!九帝姬是不是很喜欢那市井与竹楼,又不想让阿嬷为难,才自己睡着时偷偷地哭?喏,九帝姬现在还流着泪呢……”
“可是阿嬷,我并没有伤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个不停啊……”我听阿嬷啰里啰嗦一堆话不甚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阿嬷半夜雨中撑伞送我去那我喜欢的热闹地方,我甚感动……
“别骗阿嬷了。”阿嬷有些心疼地哑着嗓子道。
我怕阿嬷哭出来,不敢再说。
不过过一会儿我就想明白了,原来是我不知怎么莫名其妙流起泪来,阿嬷以为我喜欢那竹楼,所以就着急忙慌地不顾一切带着我去那竹楼,我甚感动。
终于到了竹楼,有漂亮姐姐通报了长姐,长姐特地撑伞出来迎阿嬷,我我们俩安排了小阁。
我坐在床上,阿嬷与长姐皆在床边。我看见阿嬷下摆因在雨水中奔波湿了一半,她竟连驾云都不顾了。
“这不是来了吗,小妹快别哭了,眼睛都要肿了!有什么伤心事,长姐给你解决!”长姐看着我急得直跳脚。
“我没有!我没有伤心!我没有伤心事!”我亦急得从床上跳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个不住!”
尔后,为了证明,我一边笑,一边流泪。
长姐与阿嬷皆愣得长大了嘴。
长姐与阿嬷终于信了。
“这九帝姬真是处处不一般,那么小就会笑,长白头发,还会下雨时莫名其妙流眼泪。嘿,这小妮子!”阿嬷一甩包袱一跺脚,走了,似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长帝姬容我去洗澡换身衣服!”
我无辜地流着泪看着长姐。
“罢罢罢……你呀你。”长姐亦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