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瑜问堂(1 / 1)
今天本来是随便出来走走的,但有些事,看来该办就得办了。
瑜问堂,江湖第一大情报组织,号称耳目遍天下,名声显赫,但在京都却只不过芝麻大小一个门脸,外表看来,就是一个卖笔墨纸砚的普通小店。看店的小伙计一身粗布青色长袍,穷酸中透着一股读书人的清高气,于他这天下第一情报机构接待员的身份,倒是挺合宜的。
文陌带着小青掀开布帘,步入店中,这伙计正在接待一名给孩子买笔纸的普通顾客,几文钱的买卖,伙计接待得却很是殷勤周到,很有那么点大隐隐于市的风采。文陌笑笑,也不着急,慢慢等着。
小青从前来过这店里几次,同这伙计有过几次交道,大约前几次是被人看不起狠狠奚落过,此时便显得有些怯怯的。
店伙计笑容可掬地送走了顾客,转回头就冷下了一张脸,自顾自地端茶喝水翻账本,视文陌和小青如同空气一般,根本懒得搭理她们。
说实话,这伙计是很有些瞧不起眼前这俩人的。都什么人啊?穷得连双像样的鞋都买不起,偏偏还要关心什么国家大事,问的也全都是同皇族贵戚相关的事情。年纪轻轻,低贱出身,又有几分姿色的,随便想想也猜得出她们脑子里惦记了点什么龌龊事情,异想天开,痴人说梦,真是可笑,关键是,还拿不出钱来。
文陌用肘撑着柜台,懒懒倚着,撩起眼皮看了这傲慢伙计一眼,缓声问道:“你们这京都分舵的舵主,如今还姓季吗?”
店伙计一愣,心说这还来了个诈店的。
“我家舵主不姓季,究竟姓什么也不方便告诉你!”
“哦,这样啊,那季凤死了?”
店伙计脸一黑,心想,哪有说话这么晦气的人?连我们季大人也敢咒。
文陌一笑:“哦,原来还没死,那就请你帮我给他带封信吧!”
话毕,便真从怀中掏了一封信来。不过,说是一封信,其实却连个信封都没有,就那么一页宣纸几个墨字随意地折了折,递到半空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手,摸出一块五十两的银子往桌上一放,微笑道:“不能让你白跑腿,这是邮资,你且先收好了。”
店伙计看了看桌上那一大锭雪花银,货真价实,再看看文陌手中的信,犹豫了一下,接在手里,没敢收银子,却拿着信先往里边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内院传出一阵嘈杂脚步声音,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领着刚刚进去送信的那个店伙计,风一般地掀开柜台后的绛色门帘,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哎哟哟,贵客贵客!”
中年男子话毕赶紧就弯腰屈背地将文陌往里边请,旁边那刚刚还高傲得像只昂头白鹅般的店伙计,现在背都弯成了一只虾米。
文陌也不客气,抬脚就往后院走,小青却傻了眼,下巴落在半空,半天合不上嘴。
瑜问堂后.庭.是一座精致小院,东西北统共有五间大屋,南面就是临街的那处门脸。
“小人不知贵客驾临,怠慢了大人,罪过罪过啊!”
中年男子将文陌和小青让在北屋正厅的圆桌前坐好,背后头顶上,就是季凤提笔写的几个大字——“义行天下”。
呵,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纯黑爷们儿,却偏爱玩些个穷酸文墨玩意儿。
文陌摇了摇头,安然接了中年男子亲手奉上的一盏香茶,也不说话。却见那中年男子,面子上虽极尽恭卑,但一双绿豆大小的精明小眼珠儿,却一直在文陌身上打着转,显然是想在她身上寻出点破绽出来。文陌也不搭理他,只管泰然自若地喝着茶,终于,还是中年男子先发话了。
“恕小人愚钝,敢问大人是……”
文陌转头看了中年男子一眼,皱眉道:“你觉得……这是你一个瑜问堂的分舵舵主该问的事儿么?”
中年男子脸上一僵,几乎就连勉强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外软里硬、皮笑肉不笑地加重了点口气,道:“小人不敢,只不过,这独孤大人早已故去二十多年了,这忽然收到她老人家的手鉴,实在是……实在是不由得小人多问一句,否则,季大人那里问起来,小人也不好答话不是?”
中年男子说着说着,就展开了刚刚文陌拿给他们的那页手书,指着信件落款处的一方红印。那意思是,你当我没见过世面啊,光拿一方印章就想唬我?
别说,这中年男子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独孤晏的手书印鉴,以他从前的位份,还真是没有瞧过的。只不过,就算他难辨真假,但独孤晏的手鉴他敢逆么?敢么?见印如见人,独孤晏定的这江湖规矩,他敢破么?敢么?借他个胆子试试?
文陌自是吃准了这一点,冷笑一声,道:“季凤见到这信,自然就明白了,不可能怪罪到你身上。你记着,只要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就好。”
文陌顿了顿,又道:“你去帮我查查,前皇后到底是怎么死的。”
文陌从瑜问堂回文府的路上,小青这腿一路都在抖啊抖的。
“小姐啊,您可知您今天捅了多大的篓子啊?那瑜问堂可是那么好糊弄的?是您拿一个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印章就能蒙混过关的吗?小姐啊,这瑜问堂啊,不出十天,就铁定把咱们的底细都摸清楚了啊!小姐,还有啊,你怎么能让瑜问堂去查前皇后的死因呢……这……这可是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儿啊……”
“嗯。”
小青焦急的追问声久久不息,但文陌却已被远处传来的一阵歌声吸引。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
歌声是从前街小楼上飘下来的,唱歌的是晓月楼上的花魁阮秋姑娘。
文陌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间,竟随着歌声走至楼下,却听歌声又继续唱道。
“……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
歌声凄婉,听得人不由伤心。
文陌这一世出生之时,便带了上一世的记忆,一出生便已年近古稀,没有童年。但在前一世少年时,她曾经却最喜欢《清平调》这支曲子,先时只是觉得这曲子曲调悠扬婉转,很是好听,到后来才知道,竟然有人为这曲子谱了这么凄婉的词句,再到后来,每当听到……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
……”
便已悲不能抑……
文陌已许久不敢听这支歌,甚至连对那调子也避之不及,只因牵起伤心事……
两行清泪无声而下,文陌萧索立于冷风之中,周围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她……和这歌声……
却听小青在身后,忽然说道:“小姐,你快看哪!那小楼之上窗边那位,可是前儿咱们在塞北遇到的那位将军?”
文陌一愣,猛然回过神来,再凝目望去,果然见狄修一身白色锦袍,正侧身站在二楼靠窗处,听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