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许愿日记本 下（1 / 1）

今年春天，天气好的有点出奇。无风，无沙，也无霾。在晴朗蓝天和干净空气的映衬下，樱花、玉兰、桃李花都开的格外的妖娆、动情。

朝阳北路第一次在春天引进樱花，刚好是小北和小翼刚毕业的那年春天。那时两个人租住在团结湖，工作在朝阳门。那一年，也没有人知道之后没几年，会有一种叫雾霾的可怕污染将霸占这个城市的大部分日子。同样，认识小北和小翼的人，也没人会想到，如同连体婴一样爱的如胶似漆这对年轻情人，会连十年的路都未能结伴走完。

两人以锻炼身体的名义在那个春天买了两台自行车，要做“骑行上班族”。可事实上，大部分时间，骑行的人都是小翼，而小北会耍赖成为“二等车”乘客。最好笑的是她坐车的方式，完全不是《甜蜜蜜》中张曼玉那种淑女式端庄而优美的侧坐方式，而是像骑马打仗一样跨坐在后座上，两脚蹬在锑子上，还一副骄傲自得的样子。小翼心疼小北，在后座绑了棉坐垫，防冷、防镉。搞得一些同事误以为那是他接送孩子使用的。那年月，在帝都，还常常看到有人骑自行车载人。现在，大概在全国的市区，都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象了。人们只能在电影中寻找往昔爱恋的影子。而小翼当时的解释也是，“对啊，是接送我家小孩儿的，我家babydoll。”

今天，小翼开着捷豹穿梭着这条熟悉的长街 ，这条只能是神用笔划下的关于他和小北共同生活的轨道线。想起来也是奇怪，在一起的那七年，两个人的生活轨道一直沿着朝阳北路行进着——朝阳门、团结湖、大悦城。

整整有一年了，小翼没再走过这条路。即使同样的方向，宁可绕远，他也会尽力选择避开这条路。因为，他总会产生幻觉，在这条街道上看到坐在某个自行车后座或者独自行走的小北。尤其今年的春天，跟他们毕业那年格外相似。那年，帝都因为某个世界级的运动会，城市环境治理的极好，整个春天都没有一场沙尘暴，偶尔还洋洋洒洒下些小雨。而今年春天，简直就是那年春天的复刻版。就在刚才，小翼还觉得在人行道上看到了小北的身影。但他也知道那不太可能。

两年前，小北出车祸，进了医院。在ICU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大家都在等待葬礼通知的时候，竟然奇迹般地醒过来。但是身体和脑部都受到重创，需要长期的恢复。小北的父母毅然决定带小北回老家慢慢康复。

这些信息都是小杰告诉小翼的。每个离婚，都不会是轻松而愉快的离婚。所以，小北出车祸后，小北的父母拒绝小翼的探望。因此他也只能从朋友口中探听一二。更让小翼感到难过的是，回老家后，小北全家很快就搬离了原来的住所，不知去向。整整一年半没有任何消息。

小翼把两人共同的房子出租了。自己搬到跟这边南辕北辙的地方居住。今天小翼来见房客收房租，顺便取一封挂号信。他早到了一个小时，于是决定进到大悦城喝杯东西。他并不打算真的去再走进那所房子里睹物思人。

尤其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是轮回的春天的气味太熟悉？还是这条道路承载了太多记忆？小翼一直看到有人像小北。比如，现在，小翼站在上楼的滚梯上，迎面下楼的滚梯站着两个女孩，因为打扮入时，又成对出现，就更加显得漂亮和引人注目。其中一个梳着丸子头、穿着黄色碎花裙子的女孩儿，恍惚之间特别像小北。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儿，因为利落的短发和白白的皮肤，感觉特别冷艳……也特别眼熟……

那是，小南！

小南是小北初中开始的密友。也生活在帝都。虽然，小翼早就料到小南可能会有小北的消息，但也明白，即使自己去问，也是碰一鼻子灰。小南跟软弱、柔和的小北可是两个性格完全互补的朋友。小翼再次确认短发的女孩就是小南后，马上心跳加快了起来，他即焦急又胆怯地把目光转向小南旁边的女孩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一眨眼，这两个人就消失了，或者自己就从梦中醒来了。

两部电梯一上一下地滚动着，像两只无形的大手，将小翼和两个女孩越推越近。这条熟悉的黄色碎花裙子，这张熟悉的脸，还有这熟悉的丸子头，这个迎面而来的女孩儿，真的就是小北！这一年来反复出现在他梦中的小北。而梦里面的小北，穿的最多的也是这件黄色碎花裙。可是，在梦中，当小翼问小北：“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一点都不联系我？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么？” 小北只冲着小翼笑，不肯说话，过一会，转过头就走了。小翼就喊她，让她停下来。可结果，不是小北不听，径直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就是小翼根本喊不出声音。最后急的自己就醒了过来。

而现在，当三个人即将擦面而过的时候，小翼的心紧张的都快跳出来了，他都能感到自己手心出了很多的汗。这种感觉在他28年的人生里，只出现过两次，上一次，是他初识小北。

“小南！” 当靠的最近的时候，小翼喊了出来。

随着喊声，小南和小北都看向小翼。小南先是有点吃惊，然后又不愉快的皱了皱眉头。随着电梯继续下降，头也不回，简直没有一点想要寒暄的意思。倒是小北回头看了小翼一眼，没有太多的表情，然后又转过去跟小南说了些什么。看到这样的情形，上升的电梯到达以后，小翼就沿着下降的电梯飞快地跑下来追上了小南和小北。

小北几乎是嘴角带着笑意迎接着小翼，可是小南却是满脸的怒气和不耐烦。

“好久不见了，你怎么都没消息了。干嘛去了！”小翼好像是对着小南说话，可是眼睛却看着小北。等着小北回答 。

小北一直保持着礼貌而善意的笑容，却不说话，一副“客人你好，有什么能帮您的“表情。搞得小翼都不知道如何继续了。

“是啊。你还好么。”小南接到。

“挺好的。小南，你还住这边么。”

“是啊。”

小北也注意到，小翼一直盯着自己看，小北又笑的更多一些、也更“职业化”一些了。小翼清楚这种笑容的含义，是小北专门对陌生人的、缓解尴尬的笑。

小南不耐烦的眨了眨眼睛，说到：“这是我们的校友，小北，你可能不认识，跟你不是一个系的。叫小翼。”

“小翼，这是小北，也是我们学校的。不过你们应该没有见过，不是一个系的。”

小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场面：新人介绍么？这是在搞什么鬼啊。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光里，小翼不止一次想象过跟小北可能的重逢的场面。但是从来没有过一个这样的情景。他整个人呆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做。

“我们还有事儿，先走了。”

“等等，小南，小北……”

小南突然把小翼要说的话拦了下来，“今天我们还有事，你手机没变吧，我给你发短信。”

”没有。“小翼回道，他还想继续说，

“我一会儿就发给你，”小南补充道，然后简单道了别，就拉着小北走了。

两个女孩继续乘坐另一层下行的电梯，好像急着要离开这里。小翼茫然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忽然，小北回过头来，对着小翼，友善又歉意的笑了笑，之后转回头去。就是这样的笑容，善意而甜美，当年让小翼对小北一见钟情的笑容，后来引起两个人那么多年纠缠的定情的笑容。

小翼缓过神来以后，还是决定追上去，问个究竟。为什么小北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小南还假装一副新人介绍的样子。她们俩，又在玩什么花样啊。快两年了，小北毫无音信，自己那么想念她，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终于见面了，这是什么场面。就算她不想念自己了，可是也不至于见了面，连句话也不说。装作陌生人游戏么，还在报复自己分手的决定么。可是小北又在冲自己笑，笑什么呢。说话啊。

”当当！“ ”当当！”短信进来了，应该是小南吧。小翼翻开手机，果然是小南的短信：

“她不记得你了。她车祸的时候大脑受伤，影响了记忆。这是真的现实，不是电影。你对于她来说，现在根本是陌生人了。我想你也不想她再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对你纠缠不休吧。这样大家都体面。她家人和我们这些朋友也不想她再想起以前的事儿，回到那种状态。这对你对她都是好事儿。也许我们都要感谢神。”

这条短信，小翼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后来，手都抖了。他还是觉得看不明白，也不相信，觉得是两个姑娘的恶作剧。他赶紧给小南打去电话。没有人接。又拨了两遍，还是没有人接。他知道小南应该是不会接的。但是他已经不想再多等一日了。于是，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小杰的电话。拨电话的同时，他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的痛，他不是在做梦。

走出商场大门，小北终于忍不住笑着问小南：”你前男友之一啊？挺帅的嘛。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啊？分手分得不愉快？哈哈！“

小南看着前方，一语不发。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包里。两人很快打上了车，离开了大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