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波折（1 / 1）
江子牙的努力终究没有成功，江母甚至跑到乔汐店里大闹，拿起带高温的锅铲打她。周昱发现她胳膊上的伤疤是几天以后的事了，伤口已经结痂。
每个父母都会以“为孩子好的名义”干涉子女生活，在他们的意识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江子牙已经答应跟那个女孩交往了。”周昱说。
乔汐点了点头，“我见过那个女孩，长得很清秀，和他很配。”
周昱拉起她的胳膊，看着上面深紫色的痂壳，“去医院看过了吗？”
“它自己会好的。”
伤口会自己痊愈，人心也一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乔汐如一个正常人，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周昱有时间就去看她，吃烤土豆和臭豆腐。
第一场冬雨降落的那天，江子牙订婚。
周昱从江家出来就直接去了乔汐那里，因为天气的缘故，客人很少。她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门前溅起来的水珠。
“今天晚上早点关门吧，”周昱说，“这雨下不停，我送你回家。”
乔汐关上门，坐进周昱的车里。
“晚上吃什么？”
“不想吃。”
周昱看她怏怏的模样，问:“怎么了？”
“头有点疼，这两天降温忘记加衣服，好像感冒了。我睡会儿，到地方了喊我。”
乔汐闭上眼睛，周昱把车里的暖气打开。
车停时，乔汐还昏昏沉沉的。周昱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他抱着乔汐下车，向小区里走去。
乔汐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一片陌生的环境，“这是哪？”
“我家。”周昱说，进了电梯。
周昱买了感冒药，盯着乔汐吃下，然后去厨房做饭。乔汐盖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感觉好多了。
外面依然在下雨，但浅黄色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周昱坐在床边看报纸，见她醒了，去厨房端来一碗皮蛋瘦肉粥。
乔汐一边吃，一边打量卧室的布置，“这是你家啊？”
周昱点头，把手里的报纸放下，从抽屉里找出一支温度计，“吃完后量一□□温。”
“嗯。”
38.2，周昱皱着眉头看温度计，“晚点再喝一次药。”
“我记住了。”乔汐下床，开始到处找自己的鞋子。
“你去哪？”周昱问。
乔汐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九点了，“回家啊，现在时间不早了。”
周昱拿过她手里的鞋子，重新放回鞋架，“雨太大了，就住我这。”
乔汐“哦”了一声，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你可以到处参观一下。”周昱给她找了一件事情做。
于是，乔汐从卧室看到厨房再看到客厅，最后到书房的时候，她发现玻璃缸里的大乌龟，“呀，你养了这么大一只乌龟？”
“它是你的。”周昱说，喝了一口热水，“大学时候你买的那只。”
那只乌龟……乔汐怔住了。她经常会想起以前的日子，包括乌龟和金鱼，不过她以为它们早就死了。
“那两只金鱼长大后我就给它们放生了。”
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记忆，突然出现在乔汐面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周昱放下水杯，走到乔汐面前。他低下头，慢慢地覆住她的嘴唇。冬雷轰隆隆由远及近，化作一道闪电在窗外炸开，乔汐心头一颤。
她有轻微的抗拒，但周昱很快安抚了她的不安。他把她抱进卧室，脱下她的毛衣，亲-吻她的锁骨。他解开自己的衬衫，贴近她颤抖的身-躯。
很小很小的时候，周昱就经常听妈妈说:“你爸爸在她爸手下做事，所以你什么事都要让着她，别人欺负她你要帮忙……”
他顺从地接受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埋伏在心底的逆反蠢蠢欲动。他把照顾她当做了一项任务，就像老师布置的作业，再多么不想做也得完成。
所以，当她向他表白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即使我不喜欢她，也得跟她在一起”。这种情绪像火山爆发那样，极速占领了他整个大脑，让他忘记去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他是否喜欢她。
他一直觉得她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份赋予他的责任，直到她离开，直到母亲不再在他耳边叮嘱，他才发现，她是他与生俱来的情感所承担的牵挂。
他终于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凌晨三点，周昱被水声惊醒。他走进卫生间，看见乔汐坐在地上，洗浴头洒下的热水顺着她的长发流到地上。
他关了水，扯下一条大毛巾给她擦头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
周昱把她抱进怀里，终于承认:“乔汐，我爱你。”
乔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周昱笑了笑，用毛巾擦干她脸上的水珠，“感冒刚好一点就来淋水！烧不退就不准走。”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色的睡衣，给乔汐换上。然后把她抱进卧室，让她吃了感冒药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是上午八点。
乔汐睁开眼睛，发现周昱正在看她，“你不去上班吗？”
“我刚给公司打电话，调休三天。”周昱说，“去刷牙洗脸，我做早餐。”
周昱做的早餐很丰盛，燕麦粥、牛奶和苹果。不过乔汐已经习惯不吃早餐的生活了，所以喝了两勺粥就不想吃了。
“还是没胃口吗？”周昱摸了摸乔汐的额头，“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乔汐摇头，“我没发烧了，好多了，就是吃不下。”
周昱把牛奶放到乔汐面前，“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喝牛奶。”
“那是以前，我以前还很喜欢你呢。”
“那现在呢？”
“不喜欢了。”
周昱拿苹果的手一顿，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乔汐连忙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我开玩笑的，谁让你不准我回去，我关一天门要损失很多呢。”
周昱低下头喝粥，没理她。气氛有点尴尬，乔汐咳了两声，拿着苹果坐到沙发上。
雨后的阳光很澄净，照到身上格外舒服。乔汐眯着眼睛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苹果一边晒太阳。周昱收拾好桌子，在她旁边坐下，把她的头抬起来放到他的腿上。
“昨天，江子牙订婚了。”
“我知道。”乔汐说。其实当初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因为他对她很好很好，已经很多年没人关心她了，“我希望他能幸福。”
“乔汐，说说你以前的生活吧。”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学会一个人生活，强迫自己去记路，也不怕黑了。”
没有人陪在她身边，她终于长大了。
周昱理顺她耳边的头发，低头给她一个吻，“说你爱我，乔汐。”
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闪闪发亮。乔汐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笑了笑:“周昱，我爱你。”
尽管他曾经警告她不准喜欢他，但很多年后，她依然爱着他。
“睡吧，乔汐。”周昱看出她的倦意，调高暖气温度，拿了一条毛毯给她盖上。
乔汐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依稀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我想了一天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分手，现在我明白了。”
高跟鞋打地的声音，开门再关门的声音，然后周昱走进卧室。
“你和林琳分手了？”
“嗯。”周昱点头，打开台灯。昨天去找乔汐之前，他就跟林琳提出分手的要求。
“你们不是订婚了吗？”
周昱把她抱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明天我会回家处理这件事。”
乔汐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用的，你爸妈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一切交给我。”周昱抱起她，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想吃什么？”
时间已到下午四点，天又阴了。乔汐从沙发上跳下来，拉开冰箱:“我来做吧，排骨炖玉米。”
她穿上围裙，拿起锅铲开始忙活，不一会香味就飘出了厨房。
“呀！”腰上一紧，乔汐吓了一跳，转过身准备说两句，却在开口前被人吻住了，手里的勺子“哐当”掉地上。
“要洗澡吗？”周昱的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力。
“不……”乔汐下意识拒绝，她要做饭啊，可是在周昱的直视下，迫不得已改口:“要。”
周昱含住她的耳垂，把手伸进她的睡衣里，“要不要，嗯？”
乔汐的呼吸加快，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要。”
周昱将她拦腰抱起，向浴室走去。
……
乔汐再次回到厨房时，排骨已经煮得很烂了。她蒸了米饭，炒了两个小菜，就完成了一顿晚餐。周昱吃到中途，突然笑了:“以前江子牙老说你做饭不好吃，但他愿意吃一辈子，我现在总算深切地体会到了。”
乔汐黑线，这是表扬还是贬低？
吃完饭，周昱监督乔汐喝药，然后和她告别:“我回家跟我爸妈谈一谈，等我回来。”
乔汐终究没有等到周昱，两天后她离开了，回到自己的店里，烤臭豆腐和土豆。人来人往，她依旧没有喜悦和悲伤。
下午七点，林琳给她打电话，约她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灯光偏暖黄色，婉转的音乐旋律在空间里缓慢流转。咖啡豆的香气肆意弥漫，醉死了人。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不想周昱看到你。”林琳笑了笑，“因为我知道，他如果找到你一定会重新爱上你的。
“你知道周昱为什么没有回去吗？那天晚上他回家，和他爸爸吵了一架，结果他爸爸心脏病发作被送进医院，今天才脱离危险。”
乔汐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放了一块糖进去，“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祝福你们。”
每件事情都有既定的结局，这件事也不例外。
乔汐站在病房门口，看见周父的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周伯伯老了，如果她爸爸还在的话，肯定会像他一样吧。
她又看了两眼，然后转身离开。她没有再见到周昱，不知道他的近况如何，就像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就在她身后一样。
乔汐不怪周昱，她不怪任何人。她从没想过能和周昱在一起，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她继续烤土豆、卖臭豆腐，和任何一个忙碌于生活的人一样，辛苦而贫穷。
很长时间以后，大概两个多月的样子，乔汐以为事情都平息了，没想到周昱会约她去公园。
周昱坐在长椅上，神色疲惫:“最近家里出了一些状况，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乔汐用手抚平了他的额头，“我都知道。”
两个人依靠着彼此，看着远处的小孩嘻嘻哈哈地玩闹。今天的阳光好得出奇，把地上枯败的小草都照出了生机。
乔汐静静地靠在周昱的肩上，很想时间就这样静止。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做最自私的那个人。
可是，这个愿望永远不会实现。当周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她知道，现实依旧残酷。
“小昱，你怎么还跟她在一起？”
周昱站起来，握住乔汐的手，“妈，你们上一代的事情我不想管，那与我，与乔汐，都没关系。”
“你，你……”周母指着周昱，指尖颤抖，“我真是白养了你！”她知道无法说服自己的儿子，转而将枪口指向乔汐:“你忘记你爸妈犯了什么错误吗？你不是每个月还要去警察局做思想汇报吗？你还要跟周昱在一起，你要害死他吗！？”
乔汐低下头，看着石板路上浅薄的阴影。她拿出自己的手，对周母说:“阿姨，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周昱在一起的。”
她走出公园，街道上车水马龙，突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这么多年，再艰难的时候，她都没那种感觉。
“乔汐！”
周昱在叫她，她转过头，想最后看他一眼。可尖锐的车轮擦地面的声音拉扯得她一阵耳鸣，头晕目眩，她就像一只风筝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湛蓝的天空有些泛白，她垂下眼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周昱，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