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相逢（1 / 1）
再次见到乔汐，是和女友约会。对方突然想吃冰淇淋，兴致勃勃地跑到冷饮店排队。他百无聊赖地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在掏打火机时，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对面街角的小吃店。
熟悉的娃娃脸，眼角却有了淡淡的鱼尾纹，浓重的黑眼圈让她看上去十分沧桑。
她站在炒锅后面，左手熟练地翻着铁板上的臭豆腐，右手拿过一个一次性饭盒，给顾客装了一份烤土豆。
两三个顾客散去，他才看见她身边还有一个人--江子牙。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看到正在帮忙整理饭盒的江子牙对着手机愣了一下。铃声持续了几秒钟，然后传出“嘟嘟”声，被挂断了。
到晚上，江子牙才给周昱回电话:“那时候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咋了，有啥事？”
“你见到乔汐了？”
喧嚣的夜晚突然安静下来，江子牙叹了一口气。
“上个星期，乔奶奶病重，医药费很高，乔汐到银行咨询贷款的事，我碰到她的。”
这是他唯一一次，觉得他做这个对客户卑躬屈膝软声细语委曲求全的银行大堂经理还不赖。
“乔奶奶在哪家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
周昱看了看时钟，已经快到11点了。他挂了电话，开车到第一人民医院。刚停稳车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包向医院里跑。
乔汐守夜，一直趴在床边。凌晨三点，蹑手蹑脚地从医院出来。周昱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和面做小笼包，煮豆浆，准备热干面……直到第一个早餐顾客来临。
脚不沾地的忙碌，还有顾客因为速度太慢而呵斥，乔汐一律低头笑着，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十点多的时候，顾客渐渐少了。她开始收拾桌子，完了以后给自己下了一碗汤面。
还没吃几口，有三轮车来送土豆。她放下碗，装了一桶土豆，开始刮土豆皮……桌上的那碗面再次被端起时，已经没了热气。她却浑然不觉，几口几口吃完了。接下来是准备豆腐块，做臭豆腐和烤土豆……中间有电话进来，或者来自医院，或者来自银行催款。
晚上的顾客比较多，她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关店，十一点多赶到医院照顾奶奶……如此循环。
周昱在深夜回到自己家里，此后的时间一直用来盯着书桌上的鱼缸。乌龟长得很慢，但十一年的时间，也够它长大了。
他拿出手机，给江子牙打电话:“乔奶奶情况怎么样？”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不是很乐观……可能就在这几天。”
医生没有说假话，三天后，周昱在急诊室门外看见蜷坐在地上的乔汐。她把头埋进膝盖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周昱想走过去，刚迈出一步，江子牙就出现了。
他快步跑到乔汐身边，把她抱进自己怀里，低声安慰着。周昱终于发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乔汐随时可以依靠的人了。
乔奶奶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出席的只有乔汐和江子牙。
葬礼结束后，江子牙建议乔汐休息两天。乔汐笑了笑，说:“怎么休息，我还欠你们银行钱呢，不要我还啦？”
“反正我给你做的担保，又不急。”
“算了吧。”乔汐开始整理货架。这么多年，为了生计，她早就不知道“休息”为何物了。
“嗨，江子牙！”
很热情的打招呼的声音，乔汐正要问是不是他女朋友来了，就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对方也看见了她，两人都愣了一下。
“乔汐？”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嗯，是我，林琳。”
你看，这世界多小。
“你怎么在这？”江子牙问，往她身后看了几眼。
“我，我……”林琳也犹豫起来，“这附近有一家冷饮店的冰淇淋很好吃，我过来买的，没想到碰见你们。”
刚说完，手机响了，她迅速接通:“我在对面街上……不用不用，你不用来接我，我马上就过来……啊，你已经到冷饮店了吗，我……”
林琳转过身，看见站在身后的周昱，她下意识地看了乔汐一眼。
“乔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乔汐从没想过，有生之年，她还能见到周昱，在如此落魄的时候。
林琳走到周昱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乔汐，我现在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哦。”
乔汐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你们很般配。”
“好不容易遇见了，一起吃个饭吧。”林琳提议，“周昱已经订好位子了，就在那边，我们……”
“不用了，”乔汐打断她的话，“我很忙，还要看店，你们去吧。江子牙，你也……”
“我留下来给你帮忙，”江子牙翻了一个白眼，“我可不当电灯泡。”
“那好吧，下次再约。周昱，我们走吧。”
两人走后，江子牙问:“你没事吧？”
乔汐摇头，继续整理货架，“没事，能有什么事？”
还像以前一样嘴硬，但江子牙依旧没点破。
周五晚上，他给乔汐打电话:“大学同学开了一个农家乐，明天开业，邀请我和周昱去玩，你跟我们一起吧。”
“我可没时间，周六生意最好了。”乔汐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帮顾客装土豆:“谢谢，一共五块钱。”
江子牙等她弄完了，才继续说:“你就休息一天呗，一天又不会害得你关门。你把明天要卖的土豆算我头上，我以后天天去你那吃土豆。”
乔汐无声地笑了，顾客刚走，她有了一刻的空闲。看着门口的行人，眼神毫无焦距，“你说的啊，可别反悔。”
“我绝对不会反悔！”江子牙拍着胸脯打包票，“说定了，明天我和周昱来接你。”
“嗯，好的。”
乔汐想过很多次，如果有一天能休息了，她会干什么。事实证明，她会睡觉。
车子刚开没多久，她就靠在江子牙的肩上睡着了。她真得很累很累。
周昱向后看了一眼，把音乐音量调到最小，顺便把后面的窗子也关小了。手机响起时，他马上挂断，然后调了静音。
林琳看着忽亮忽暗的手机屏幕，问:“怎么不接啊？”
“都是一些工作电话，今天休息，不用管。”他似乎特压低了声音，林琳几乎没怎么听清楚。
到了地方，乔汐还没醒，林琳说:“要不要把她叫起来？”
“不用了。”
周昱和姜子牙异口同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你们先去玩吧，”江子牙说，“我留在这陪乔汐就行了。”
乔汐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感觉醒来的时候脖子都睡僵了。她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一圈，显得很茫然。
江子牙敲了一下她的头，笑着说:“周昱和林琳已经下车了，走吧，我们也下去看看。”
“你下去吧，”乔汐打了一个哈欠，“我想再睡会儿。”
江子牙又敲了她一下，“我叫你出来玩的，不是让你睡觉的！”
乔汐笑了笑:“可是江子牙，我好累，好想睡觉。”
她有很重的眼袋和黑眼圈，眼睛里的血丝红得吓人，头发因为睡觉而有些凌乱。明明那么潦草到让人生厌，可江子牙的心没由来地一疼。
他往车门边上挪了挪，拍着自己的腿说:“你躺下来睡，把头枕我腿上，这样比较舒服。”
乔汐依言躺下，闭着眼睛咕哝了一句:“江子牙，谢谢你，你真好。”
江子牙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肚子上，喊了一声:“乔汐。”
乔汐“嗯”了一声，睡意朦胧。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吧。”
乔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笑着说:“你当面表白，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很没面子？”
江子牙别过脸，假装咳了两声。乔汐拉过他的手：“我答应你，牙齿学长。”
江子牙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睡吧，乔汐，做个好梦。”
“嗯，”乔汐安心地闭上眼睛，但愿我能梦见你。
江子牙抬起头，看见站在车窗外的周昱。他手里端了一盘水果，转身走了。
那天，江子牙一直陪着乔汐。
下午乔汐睡醒，喊肚子饿，四个人一起去吃饭。林琳拿着菜单，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五菜一汤。
“哎，乔汐，这个土豆挺好吃的，你尝尝。”
乔汐还没来得及拒绝，林琳就夹了两块土豆放进她的碗里。她每天烤土豆，闻到土豆味就想吐，再好吃也吃不下啊。
江子牙从乔汐碗里夹过土豆，一下全塞进嘴里。
“哎，我说江子牙，你干嘛抢乔汐的菜？”林琳质问。
“咋了？我吃我女朋友碗里的菜都不行？！”
女朋友？林琳愣了一下，看了看乔汐，她正低头喝汤；又看了看周昱，他正吃菜，面无表情。
“你俩也真是的，不早说。”林琳埋怨，“不行，江子牙，你要请我们看电影。”
“行。”江子牙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得先把乔汐送回去，让她早点休息。”
啧啧，林琳感叹:“中国好男友哦。”
吃完饭，四人沿着河边散步。乔汐睡了一上午，精神好了很多，不过还是比不上叽叽喳喳的林琳。
“累不累？”江子牙小声问。
乔汐摇头，指着河面说:“你看，有好多鸭子。”
“啊！”林琳高兴地大叫，“我捡了一个鸭蛋，好大！周昱，快看！”
最先跑过去的倒是乔汐，“咦，鸭蛋不是椭圆形的吗，怎么这个这么圆？”
“可能不是鸭蛋。”周昱说，“也许是别的家禽留下的。”
“真可爱，圆圆的，又大。林琳，你可以在上面画个笑脸，做个不倒翁。”
“你喜欢？”江子牙问，“走，咱们也去捡一个。”
这哪是说捡就能捡到的，乔汐想，不过她还是任由江子牙拉着跑，在河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捡到是捡到一个，不过比较像鸡蛋，小小的。
“林琳，”江子牙凑她身边，“咱俩换一个呗。”
“我才不跟你换，你的那个那么小。”
“小巧可爱小巧可爱，就跟你这个人一样。”
乔汐忍不住笑了，拉住江子牙:“算了，林琳不想换你就别勉强她了。”
“换过来吧。”周昱突然说，“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蛋。江子牙这鸡蛋，至少可以煮了吃。”
“对啊对啊，”江子牙连忙附和，“林琳，你可以给周昱煮一个爱心蛋，多浪漫！”
“好了好了，换吧，真受不了你。”
江子牙成功换得那个又大又圆不知道是什么的蛋，拉着乔汐就走:“我们去找支彩笔。”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余晖落在河边上波光粼粼。鸭子悠然自得地划水，梳理自己的羽毛。
“江子牙和乔汐，他们很相配哦？”林琳说。
周昱侧过头，看向不远处。
江子牙已经回来了，他找了一只红色的记号笔，在圆蛋上画了一个笑脸。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逗得乔汐哈哈大笑。
“对，他们很相配。”
晚上六点，他们吃完晚饭起道回去。回来时是江子牙开车，他先把周昱和林琳送到电影院，然后送乔汐回家。
“晚上早点休息，我明天下班后来找你。”
“嗯。”乔汐点头，“牙齿学长，我今天很开心。”
江子牙笑了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乔汐，我要让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