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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赫敏顿了顿，“对，这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丈夫，这样想是对的。咳。”
汤姆微笑着注视赫敏难得窘迫的脸庞，他发誓，这是他见过的赫敏脸上最精彩的神色，他要好好欣赏欣赏。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赫敏很快轻咳几声，转开头去：“你整理一下衣服，我们去沃森太太家吧。”
阳光正好，天空洁净，打开白色的篱笆小门，沃森太太正迎接维吉尔回家。
“我说过赫敏会来对吧！”维吉尔向他的母亲露出一个得意的神色。
“我，我总是把薄饼烤糊，明明是按照步骤来的.....”赫敏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慢慢来，如果我有一个女儿，说不定也会像你一样笨手笨脚，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母亲，在厨房里找出她女儿七零八落的错误其实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沃森太太笑了起来，“这是汤姆吗？看起来比早上有精神多了。太好了，今天我刚刚做了一大锅甜汤。”
“哦，亲爱的汤姆，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做的甜汤可是一流的，你的赫敏姐姐特别喜欢。”
“是的，汤姆，你吃了就知道了。”赫敏冲沃森太太点头。
“妈妈，我也爱喝你做的甜汤。”维吉尔抢着回答。
“我当然知道，你呀。”沃森太太无奈摇头，一时间他们都笑了。
汤姆有些紧张的心放松下来，沃森一家人看起来和赫敏一样有亲和力，虽然他们身上总有一种潜藏的伤感。那个棕发青年灿烂的笑容总让他有些不舒服，这种笑容单纯而明快，他忌惮这种难以抵制的吸引力。他抬头看向赫敏，发现她已经和维吉尔走在一起，神情愉悦的交谈着什么，他快步上前走到赫敏的身边，不再多说一句话。
冒着热气的甜汤端上了桌，土豆泥装在小碟子里，几张薄饼堆在一起，果酱瓶子已经吃掉了一半，在品尝过美味的甜汤后，汤姆发出一个适时的赞美：“夫人，你的汤果真好喝极了。我想每次赫敏带来的点心，大概都出自你的手笔吧，它们相当受欢迎。”
沃森太太顿时笑开了花：“谢谢你能喜欢，亲爱的小绅士。”
赫敏扭头看汤姆，他正露出一个适当的赞美的表情，眼睛满是神采，嘴角勾起标准的笑容。这个狡猾的人，不过短短半天，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姿态，表现的得体而礼貌，他确实有迷惑人的天赋。
餐桌上赫敏简单介绍了昨夜的情况，惹得沃森太太发出几句小小的惊叹，她看向汤姆的眼神更加柔和，陆陆续续端出了更多的食物。维吉尔在一旁欲言又止，他表情有些不安，不时拨弄自己的手指。终于，沃森太太离开去厨房寻找些东西，维吉尔立刻凑近赫敏的身边，小声的发出声音。
“赫敏，你知道吗？听说布劳的小妹妹病死了。”维吉尔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赫敏内心有些震动，这是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知道的人不幸去世的消息。那些在街上一闪而过的面孔，也许并不能引起赫敏特别的感情，毕竟，她已经见过太多死亡。可是一旦当你知道了一个人的名字，了解关于她周围的那一两件事，她就不再是隔着玻璃屏幕的路人，而是某个和你共同呼吸有着小小喜悦的熟人，而第一次，在一九三五年，死神也没能放慢脚步，一个活在维吉尔叙述中的人死去了。
布劳就是那个三番两次拦住过自己的红发青年，听维吉尔说，他是爱尔兰移民，很小就跟随父母来到伦敦谋生，然而，命途多舛，父母早早离去，只留下了两个年幼的妹妹，这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什么？！是她那个饿晕在工厂里的妹妹吗？”
“不，那是彭妮。死的是彭妮的妹妹，太突然了，前一天艾米还抱着彭妮给她做的布娃娃高兴得又蹦又跳的。”
“可是他的小妹妹不是才十一岁吗？”
“哎，前一阵子布劳到处寻找工作，还总是嚷嚷着要去美国，彭妮也忙着治病做些洗衣服的工作，谁也没有注意到艾米的不对。”
“那现在......我们该去看看吗？”
“我悄悄地去看过彭妮，她说他哥哥精神不太稳定，也许会突然失踪不见，我不能出现在他哥哥面前，如果你可以的话，能代我去看看彭妮吗？我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们没有钱办葬礼，艾米就葬在郊外的山丘上。我.......”
“好的，我下午可以腾出时间来，汤姆，你愿意去看看吗？他们是我在这里认识的人，路程可能有点远，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就留在家里。”
汤姆看看维吉尔焦急的绿眼睛，又看看赫敏紧皱的眉头，默认地点点头，起身牵住了赫敏的手。
赫敏有些惊讶，她不太明白这个行为的意义，但她最终没有挣脱，谢过沃森太太的款待，她拉着汤姆回到了家。
看着汤姆喝下了剩余的药剂，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们换上暗色的衣服，走出了家门。下午的街区十分安静，马路上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一只黑猫趴在屋顶，慵懒地转动了尾巴。
赫敏手里捧着一小团小白花，这是这个季节里唯一盛开的鲜花，她和汤姆在街边花园里摘下了几朵，她发现汤姆居然细心的呵护着柔弱的花朵，脸上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温柔。这份温柔的心情延续到赫敏的手心里，她轻轻的捧着这洁白的花朵，它们纤细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的痕迹，细弱的梗似乎一折就会断裂。寒冬就要过去，可是一个年轻的生命却再也不能目睹又一轮盛开的鲜花。
她知道布劳有两个妹妹，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而维吉尔似乎和他的妹妹关系很好，他经常不自觉的提起那两姐妹，语言中充满着怜惜快乐的语调。赫敏一直暗暗好奇他们之间的渊源，却也不好意思深究。如今，还没等她探究的心迸发什么火花，一位故事的主人公已经悄然离场。
逐渐走出了安静的街区，他们来到一个略显拥挤的街巷。这里没有树木花草，有些门户甚至没有挡风的木门。黑色的雨水堆积在墙角，墙角边蹲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小孩。看到路过的赫敏和汤姆，他们露出希望的神色，最终又默默的归于安静。
布劳的家终于到了，那个时时刻刻激愤张扬的红头发青年，此时正枯坐在台阶上，低头看脚边干瘪的草粒，而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站在他身边，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脸色苍白，红头发并不像金妮那样闪亮耀眼，反而有些发暗，随意垂在脑后，她拥有纤细的脖颈和纤细的手臂，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她始终站在布劳身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布劳低垂的头。
叹口气，赫敏最终打破沉默：“我.......”
“你....”布劳的眼神有些迷茫，最终他的眼神清晰起来，“你说得对，我没有用，你看，我的妹妹最终还是死去了，虽然这是迟早的事。”
“不，你.....”
“她才十一岁。我承诺过她要带她去看美国的自由女神像，她说要拜访米老鼠和他的女朋友，他们在美国生活的很快乐。”
“她生了什么病？”
“医生说是病毒感染。可是是哪里来的病毒呢？我去了伦敦那么多街区，病毒会不会就是我带来的呢？说不定是可恶的老鼠，说不定仅仅是一阵风。可是她死了，她甚至不能回到那片从未去过的爱尔高地上。”
“上帝保佑，她会去天堂的，她会成为天使，挥动小小的翅膀演奏精致的竖琴，她会自由自在的唱歌，过得幸福快乐。”赫敏艰难地安慰眼前的人。
布劳却不再说话了。
“你是赫敏吗？”彭妮终于挪动了脚步，她接过赫敏手中的鲜花，“谢谢你，是他，让你来的吗？我没什么事，让他不要担心。这是？”她看着汤姆。
“这是我的朋友，他叫汤姆。”
汤姆看着眼前黯淡的众人，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点了点头。同样的死亡，不可避免的死亡，他见过太多太多了。眼前这家人的小妹妹只不过比小索尼多活了几年，可是死亡带来的悲痛不会因为活着的时间变长而有所减淡，他庆幸自己没有见到那紧闭的双眼，干枯的面颊，毫无生机的死寂。他不愿构想，自己是否也会有那样的样子：失去，结束，消亡。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我们本来就是漂泊的人，本来让艾米上学是我和哥哥最大的愿望，但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想哥哥也许真的会去美国，毕竟那里机会多，也是艾米的心愿。”
“那你呢？”赫敏脑海浮现出维吉尔担忧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会找一份工作，我不想去美国，我要在这里陪着艾米。”
“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
“我知道，他常常提起你，你不用担心，我的病已经好了，工厂也许会重新聘用我的。”
“那好吧，我和汤姆回去了，你们保重，愿艾米安息，阿门。”
“阿门。”
夕阳染红了高低不一的屋顶，大地上的温度正慢慢褪去。赫敏叹了口气，不再流连，牵着汤姆的手，慢慢往回走去。
“生命如此脆弱。”汤姆静静陈述。
“也许吧，然而每个人还是要努力活下去，不是吗？”
汤姆点头，那种无言的恐慌又一次驱使着他的心熊熊燃烧：“你可以提前教我咒语和魔法吗？”
赫敏挑了挑了眉，她不能拒绝热爱学习的人：“好的。”
汤姆抓紧了两人相握的手，步伐坚定起来。
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他们的影子相互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