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不如舍》(1 / 1)
【幻术构成的曲谱里,尽是人世的辛酸与苦涩】
弥子在京开起茶铺,名曰‘江湖翅客’。原是来此消费的客人只需点一壶茶水、一对雀翅,便可以畅谈天地。天子脚下竟有此言论无忌之地,吸引来不少文韬武略,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天。
铺子往来人多,偶得间隙,弥子便发起憷来,蓁儿眼瞧弥子傻呵呵半晌,肘醒了她,“小姐快别看了,快些去准备,这茶铺也开快一月,与君公子赌约快到期限,你快要成君夫人了。”
连连‘快’字让弥子倒翻白眼,不好意思的故作耸肩,转身往二楼大跨步,却不慎凌空一步,整个人倏然倒下……
下方的少年略惊,乌云靴快步穿过人群,带起点点茶水点缀锦衣,旋即停在弥子身边,一双手臂将她稳稳托住,他颔首,绸缎般的长发恰巧垂下几缕遮住微锁的眉头,“我的夫人,怎可如此不小心?”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婚前不见面了么?”弥子正对上少年的眸子,那正是她打赌输了要嫁的人,君临天。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夫人不就掉下去了?”他轻轻梳理她的发,温柔万分。
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声,“嫁给他,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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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依然是震耳欲聋的声响,这次是鞭炮,弥子她笑着,眼前是一片红艳。她曾与君临天打赌,若是他有能耐让她在京开起这样一个茶铺,她便以身相许。而这几乎无所不能的少年,真真帮她实现了随时会被诛九族的梦。
红盖头外的人影渐渐靠向弥子,犹如闲庭散步,黯色的长袍右衽立领,腰间系着纯黑的腰带,上面用银线勾勒出精致的纹案,挽袖上夜鸟蟠云,如夜飞行,身形欣长,厚缎长靴在袍下若隐若现。
与生俱来的威压,让人忘记逃跑。若不是黑蛟九天,定也是仙外邪魅,他微凝而又淡漠的黑瞳映着梦弥子,唇瓣张阖,“弥子,是君临天的。”
她不满,“哪有成亲还着黑衣的。”
“哪有刚成亲就指责自己夫君的?”他的嘴角划过浅浅的笑意,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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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侯一十二年,白侯没,当夜卫王趁乱起,刺杀白景登上帝位。卫王登基第一所做之事便是除去白侯亲信。
冬日天高风急,京城如一只巨大猛兽,张开血黑的嘴吞噬四方。蓁儿拼命摇醒睡梦中的弥子,慌张道,“夫人,快逃吧!卫王的人杀进来了!”
弥子依旧迷迷糊糊,“卫王?他来作甚?我们不过是一介百姓……”
蓁儿脸色骤变,“君临天他不姓君!他叫白临天!是白侯的亲信!我没时间同你解释,总之快逃。”
无怪他能开茶铺,无怪他无所不能,无怪他总带那么一丝神秘,为何连蓁儿都知道,为何瞒着她?
弥子怔怔摇着头,猛的甩开臻儿束缚,夺门而出。
那夜发生的事太过混乱,弥子冲到前厅的时候白临天已身中数刀,她似疯了般携着短刀,撕心裂肺的划开人群,而又终究不敌,被暗地来的一掌震远,白衣流出罂粟红,下腹的剧痛让她模糊了意识……
待弥子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座破庙中,她的手中握着一封血书,上面字字寒心:休书,自今日起,白临天与弥子再无干系。
茶铺没了,孩子没了,丈夫没了,所有的所有,都没了。
浓云渐渐散开,她跪在大慈大悲的佛像前,双瞳却像干涸的井,怎么也流不下泪。
“小姐……忘记他,一切还可以重新开始。”蓁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重新?隐瞒我那么久,他以为他死了,就可以随便将我抛弃?在他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我弥子是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抛弃的人吗!”
“小姐……白临天没死。”臻儿言至此哽咽了下,“你若是愿意用余生陪伴一个废人的话,就在这等他。”
没死?
弥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蓁儿,一时之间竟有了虚实难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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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袅袅,床榻上白鬓女子安静的睡着,眉间似有化不开的愁。
“阿佛,这老姑娘从白侯国灭到卫国灭,一直在等着她的夫君,刚好五十载。”慕言笑了下,意思是自己的数学很好。
“不知谁说的,幸福要走那么多路,用那么漫长的时间,做出那么多努力,毁坏它却只要迈出一步,一瞬之间,不费吹灰。慕言,我们走吧。”君拂最后扫眼了弥子,转身离去。
凝着石沙的眼泪从佛像眼中一粒粒滴落,溅落入尘。年迈的弥子抬手接过骤然坠落的沙泪,轻轻一握,依着斑驳红柱,眼浅浅阖住。
——临天,即便十年,百年,即便是场梦,弥子也将等你等到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