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囚》(1 / 1)
珊瑚近些日子行踪神神秘秘,接连几天,天未亮就携带鼓囊囊的包裹出门,直到日落才归来,归来时的包裹却是空空如也。
当然说白了也不异怪,因为她在十里外的沙漠捡到个身负重伤的男人,算不得大稀奇,偏偏是个身着汉服的,中原与大漠素来不和,好在男人胸前写着个大大的‘囚’,应是流放之人,她便安下心去救治他。
虽然男人的面上附满泥尘,整个人仍透出凛凛威压,他经过珊瑚几天的悉心灌汤喂药后,终于缓缓睁开狭长的眸子。那平平淡淡的眼,牢牢盯着珊瑚,吓得珊瑚摔落手中药碗。
看来不是个好人。
珊瑚赶紧立起身子,“汉人苏醒,我先告辞了。”
“慢着!”男人毫不在乎身上血口,速度极快的捏住珊瑚手腕,“你叫什么名字?”
“珊瑚……我是大漠人。”
“在下君释,因在一次攻打大漠中失利才被流放至此。”男人握着珊瑚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堂堂中原有负于我的一片赤诚,君某已无处可去,姑娘若是不嫌弃,能否给我一隅之地?”
“这……你随我去见阿大吧。”
***
君释确实是个人才,珊瑚的阿大看中他的文才武略,将他留在了大漠。
用人之心有,防人之心更应有,珊瑚在阿大的命令下去了解君释。日久不免生情,遑论是自己亲手救活的男人。二人很快成为大漠中人人皆知的伴侣,君释帮大漠抵御外敌,珊瑚帮他料理内务。
日子久了,偶有一次,君释拂上珊瑚的额头,嗓音冷冷,强作平静,“珊瑚,我办不到,明日血刃相见的,是生我养我的大汉。”
落日余晖斜斜从虚掩门缝照进来,似是宣告一切都会沉寂,珊瑚不满道,“在大漠,我们都相信太阳神,它落下、遗忘一天的不快,它升起、再度带给我们光热与生命。所以君释,愿你为阳,忘却过去,同珊瑚走下去,可好?”
君释弯了弯唇,若有所思,半响答道,“好。”
次日,东风刮起,阿大想借此彻底打退大汉,他设下几近完美的局,却在血浴乱战中再没回来。
阿大出战前给珊瑚喝下一杯茶,珊瑚便陷入昏睡。她在梦中见到太阳神来到了大漠,周遭都变得异常炙热,待恍悟醒来,远近皆已是火海,她本能将桶水从头淋下,冲出血魔。
无人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愈往外身上的炙热愈真实,终于在被烈火吞噬的前一刻冲了出来,然而迎面的,是把滴血长剑。
前夜还将她拥在怀中的男人,脸上读不出一丝情感,吐字不急不缓,“我乃戴罪之身,只为汉帝放过我九族,不得不忍辱在大漠当内应。可我唯一不想伤害的,珊瑚,唯有你。”
珊瑚摇着头,步步后退,“阿大呢?那么多信任你的战士呢?你把他们都杀了?”
“……我没有选择。”他无奈。
泪水不断从她眼中涌出,“君释,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你,才会信你!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他轻轻一叹气,刀光剑影起,她旋即失去知觉。
***
珊瑚掰着指头算日子,自被抓入大汉囚牢,已有一百又七十三天。而她从未想过了结余生,出生在荒漠中的女子远比男人坚强,即便是生不如死的囚禁,还是会等待着砖墙缝中,或会透进来的光亮。
吱呀声响起,昏暗的牢房透入薄如蝉翼的微光。
前来探牢的人是君释。
又是他。
呵……
珊瑚眼角渐渐有些红,眸中漫出层水雾,目不转睛看着前来送残食的男人,末了,淡淡道,“大将军,好生威武。”
他脸色煞白,‘扑通’跪下,“珊瑚,我让我如何杀得了你?战事已经结束,我已向帝王请求告老。跟我走罢,远离中原,远离大漠,去到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别再折磨自己了……”
她仰天狂笑,疯了似的大声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将军劫狱啦——”
混乱声起,看守牢房的衙役冲入,将泪水纵横的君释连捆带抱的脱离牢房,他拼命挣扎,衙役不停劝说着他,“大将军,你怎么又想劫狱,那个女犯人疯了,你别把自己拖下水啊!”
……第几次了?他想带她逃离,却以失败告终。
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从今往后,珊瑚活在无光的囚牢,君释生命中的光亮,也再没透进来。这便是,对他最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