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倾君一生》(1 / 1)
暴雨如柱,天色愈发阴暗,翻滚的怒涛掀起层层巨浪,大浪激狂的拍击着画舫,仿佛要将它倾翻吞没。
腾起、拍落,晃荡不休。
华笙艰难的扶着围杆,瞳孔中露出慌意,渤海之水本是清澈见底,此刻浑浊不堪,其内还映着轮惨白月,看起来像是掉进了无敌深渊,随着浪涛翻搅。
黑暗笼下,无处可逃,华笙紧紧闭上双眼……
过去很久,天翻地覆的感觉消逝。
眼皮感受到了光亮,华笙缓缓睁眼,竟发现自己躺在沙地上,仰头是漫天星灿,几乎伸手就能够到。
他惊愕起身,便有一丝腥甜的味道从背后飘来。
“公子,你醒了。”幽潭的音嗓倏然响起,犹如来自深海,沁入魂灵。
华笙只是回转身子,看到双如水的眸子,正静静的盯着他。方将目光后移动,才看到她湿漉的发丝后方,是呼吸着的耳鳍,拖沓的衣裙遮住鱼尾,从沙地一路笼至海水,随着微浪来回浮动。
她与他初遇,她忘记变成人形,亦或根本不知区别。
“你……是鲛人。”华笙饱读天下文,鲛人略知一二,现下真的见到,没有逃跑的意思。
“我是九卿,渤海的九公主。”九卿细细打量着华笙,干净儒雅,是她在深海从未见过的模样,内心便有了丝涟漪,“我恰巧见到公子落入海中,顺道将你救上岸。”
“多谢九姑娘。”华笙作揖,月光洒在他面上,从容得如云如水。而那双深沉湛黑的丹凤眼,清澄到了极致,又淡漠寂寥到了极致,仿佛阅遍世间万物。
这让她,不禁低下头,懦懦自语,“唤我卿儿便可。”
***
“卿儿,想什么呢?”华笙环抱上九卿,侧着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神色莫名的脸,“我这又不是不回来,毕竟任务在身,既然活着,就需回去复命。”
九卿无奈叹气,还是留不住他,“答应我,定要回来,否则我会在这,永远等下去。”
华笙愣了愣,抬手揉入她的发丝,好笑道,“你们鲛人,都这般孩童脾性?”
九卿始终不理解鸿儒是什么,大约是有远大胸怀的人罢。
她看着他踏入船内离开,最终被海水掩盖,眼角滑落一滴泪。一个月的情感,太过脆弱,他还会回来么?
忽而有酸涩的东西涌上喉间,她艰难的清了清音嗓,嘤嘤歌唱。清扬婉婉兮,尖细却似水的腔调。
从晨曦到残阳,歌声一路随着渤海飘远。
很小的时候,族人就告诫九卿:我们是鲛人,是这世上最从一而终的种族。
而如今,她真的信了呢。
华笙离开后的很多个夜里,她都会梦到他归来,身着短打,二人一起划着叶扁舟,在灯影桨声中,应唱着一首又一首的歌。
然,复醒来时,唯有她一人,花对残月,音嗓沙哑。
封尘的过往,在年复一年中结上蛛网,九卿或是疯了,换来凡人的双腿,剩下苟延残喘的三年生命。
每一步,都在针尖上滴血。
她‘吱呀’声打开曾经华笙存在过的屋子,眼角拐到角落的一本书,便依着落灰的墙,细细翻阅起来。
书上有记载:鲛人与凡人通婚,代价极大。鲛人变为凡人后只剩三年阳寿,且每日都在疼痛中度过。
九卿一字一字的看着,忽而有晶莹的东西落到纸张上,颤抖的手,难以置信的抚摸着其上华笙的字迹……分明,是他在这行字上划了一遍又一遍的记号。
原来,他都知道。是他不舍得让她付出如此惨痛代价,才选择狠心弃她而去。
华笙,他走了。
他走的那天,是不是独自一人,在扁舟上,哭泣到难以自持。
华笙,原来你是爱九卿的。
九卿,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