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石沄》（1 / 1）

仙界时光，偶来得闲，我同沄上仙在水亭之上扯谈。

都说沄上仙年轻时风貌一绝，如今她上了年纪，躺在梨花木椅中的模样又老又虚弱。

她和我说着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那时候仙妖之间无清晰的界限，那时候身周的池子叫忘情池，及水而居一位天瑰佳人，天下男子无不倾心于她，她却只心于一人。

她常扬言：我石沄，今生今世，三生三世，非砚寒不嫁。

我抚摸着面前陈旧的古琴，冲沄上仙笑笑道，“这砚寒是有多英俊，换做是我，才不会愚心至此。”

沄上仙并未直接回答我，枯枝般的手狠狠抓着椅背，蓦地施法，一张清冷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目光淡漠又寂寥，脸上还带着霜雪。高领皮氅，做工分明再粗糙不过，他穿着却惊为天人。

我听见沄上仙沙哑的音嗓，“青冥长天，月明迢迢，我以为万年后仙与妖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这两人的仙妖恋也能有所结果，却不想是如今的模样，仙妖彻彻底底的誓不两立。”

身为同样活了非常久的仙人，我聪颖过人，旋即恍悟沄上仙就是石沄，遂安慰道，“上仙莫伤心，砚寒那妖怪不是没死么，他就长眠在脚下的荷花池底，你仍有机会将他救起。”

***

语出惊人，不尊长辈。我被沄上仙狠狠修理了一番，她命我将古琴送入荷花池底，算是将功抵过。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我怀抱古琴划桨于荷花池上，阵阵花香扑鼻，偶然低头，池面倒影中的人容颜如昔、长发如墨。

这番模样多久了？百年？千年？

亦或万年。

脑海中似有斛珠倾倒，水渐渐漫过双眼，却清晰看见位披着花蕊裘衣的少女，手指一根一根的拨动着琴弦。及远处是位男子，同她和了一曲又一曲，忘却时间……

他说，“终有一天，仙妖会是一家，我要正大光明迎娶你。”

她点了点头，等着他，看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亲人别离，相爱分手；华年逝去，昌荣衰落。

终是没有等到仙和妖成为一家，终是没有等到他娶她。她恨了，将他打入忘情池，可他，丝毫没有反抗，也再没从池底起来。

次年，忘情池中莫名开出大片大片的荷花。

***

身子一点点沉入荷花池，我依旧紧紧抱着古琴，口鼻中不停倒涌入池水，竟是……

忘情水。

沄上仙曾和我说过：忘情水喝多了，反能将遗忘的感情记忆起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我才是石沄。

我是何时忘了他？

在砚寒离开的日子里，能够留下的记忆少之又少，都不知不觉流淌消失在指掌间，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哭倒在池边，却再也对他恨不起来丝分丝毫。

我没有喝下忘情水，愣是在岁月折磨中渐渐忘了他。

砚寒，我们还能够重新开始么？

酸涩的泪水倒流入眼，终于终于，在所有快乐坏死的前一刻，看到了荷花池底冰冷寡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