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螟玲(二)(1 / 1)
唐奕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了几十分钟,就要到派出所去捞人。一并带走的还有前来闹事的混混和目睹事件全过程的十几个宾客。派出所里乱成一团,一群人各说各的,办案民警得一个个询问作笔录,又一边要喝止闹事的人带头挑衅。因被称为虎哥的人当场死亡,来人都相当激动,怕他们再起争斗,只得临时加派加手,三五成群的分散到各个房间,楚篱被单独带到一单间,办案人员轮流询问了他一个晚上,同样的问题回答上几十上百遍。
唐奕天既不是当事人又不是证人,被晾在走廊没人搭理,身边几个同学陪着,但总不得门路,他打花撷芳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唐奕天心乱如麻,又不好意思让亚伦出面,人家大婚闹成这样已经够烦心了,心想着至少过了今晚再说,但是午夜不到些时,沈亚伦就过来了,他担心楚篱的情况,来前电话了当地的所长,对方说形势对楚篱很不利,因为事件发生的全过程当中只有楚篱碰过受害人,而且他当时出手太快,现场没有一个人能确切说出他打在具体哪个部位了,只有他自己说一拳砸在对方的上腹,但这不能作为有效证词。现在的关键是凶器,办案人员封锁了现场,却没找到任何可能作为作案工具的凶器,死者喉咙被割开,刀口整齐,显然是利刃所致,但在现场挖地三尺也找不着符合条件的工具。
唐奕天和几个同学听亚伦说完,都觉得奇怪,其中一人问,“会不会是那群小混混,当时现场那么乱,他们私下把凶器处理掉了”
“邱所长说了,事发的地方酒店正好有探头,那人倒地后没人接触过他,而且,也都搜过身,不要说有攻击性的武器,连把指甲刀都没有。那群混蛋早就算计好了。”
“既然有摄像头,那应该能看到楚篱动手打在哪了。”唐奕天道。
沈亚伦摇头,“角度不对,正好被他自己的后背挡住了。”
唐奕天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亚伦,帮我个事。”
“你想见他”沈亚伦自然知道唐奕天的想法,
唐奕天点头,“别人说的我都不信,我要亲耳听他说。”
“现在除了律师,谁都不能见。”沈亚伦想了想,又给了唐奕天一句定心丸,“你放心,我一定让你见着人。”
沈亚伦为了自己这句话,求爹爹告奶奶的托了数重关系,最后在第三天的夜里,唐奕天见着了楚篱。
楚篱经过两天来的连番盘问,精神不济,人却还利索,倒是唐奕天头顶着一堆乱发,眼球上布满血丝,胡渣都冒出来了,一副残相,相比之下,唐奕天更像是那个被抓的人,楚篱反倒替他担心起来。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奕天坐下一句废话也没,直接问道。
楚篱把事发经过又说了一遍,跟唐奕天在外头听到的一样,并无特殊。
“就这些没有别的了你再细想想,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错过。”
楚篱没有想,直接补充道,“我打了那人之后大概一两分钟,感觉耳朵边有什么东西飞过,当时我扭头避开了。”
“什么东西”唐奕天急忙问道。
“不知道,可能只是一只飞虫,也可能是一片树叶,或者别的什么,我没看清,这事我也跟他们讲过,他们说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连你都没看清那速度得有多快”
听唐奕天这么一说楚篱脸上便有些懊悔之色,“当时我大意了,没分心去细看,是我忽略了。”
唐奕天一心想着怎么才能找到真相把人带出去,“你觉得那东西最有可能是什么”
楚篱摇摇头,“如果真是那东西造成的,可是现场又找不着一丝痕迹,只能说明那是一件能化整为零的东西,我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
“楚篱!楚篱!”唐奕天再也没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如果楚篱都不能给他一点线索,怕这牢真是坐定了,“我没有时间了,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线索是,哪怕是细小到你都忽略的地方,你再想想!”
唐奕天因为紧张不自觉地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双眼死死地瞪着他。
从亚伦那得来的消息,那群混混后面的人也有些来头,他们的来意本是和沈家较劲,现在出了人命,还不兴风作浪,死扣着楚篱不给活路而且现场证人给的证词对楚篱不利,如果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怕是很快会被审查起诉,移交到检察院了。
楚篱原本精神低萎,脑子里乱哄哄的,但看着比他自己还要紧张的唐奕天,心反却静了下来,不管身在何处,唐奕天对他的念想总是如影相随,安然生长。没有这个人,他就像海上的一叶扁舟,随风浪浮沉,前后靠不了岸。他不懂自己以前到底有多爱这人,就算忘记了,那人还是似一根毒草,根深蒂固的长在他心里,无时无刻都能毒害他。
他可以管住自己的人,但管不住自己的心。
“你再好好想想!我今天进来不容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唐奕天神情急切,因为连日来的不眠不休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一圈,裹着一层世事境迁的沧桑,身上衣服都是褶皱,里面衬衫被崩掉了两个扣子,线头还挂在门襟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神精质的微凸,像一只被逼到悬崖绝境处随时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炸毛的野兽。
果真相由心生,现在的唐奕天跟往日里那个英俊风流的天子简直判若俩人。
楚篱心里阵阵刺疼,如果能出去,如果还有机会,……那些被他筑堤堵在心脏某处的爱恋决堤而来,如飞流直下的瀑布势不可挡。
楚篱抓住唐奕天放在桌上的双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我没有杀人,我会出去的。”
“我信你!可我信有什么用他们要的是证据!”唐奕天几乎是吼出来。
楚篱握紧掌心里的双手,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温度,慢慢融化心里的恐惧。——看着唐奕天,他明白一件事,他所有的恐惧都比不上唐奕天害怕失去他的恐惧来得强烈,更疼彻心扉。
楚篱用指腹轻轻摩擦唐奕天的手背,给他安慰,“唐奕天,你到现场去查看,一片树叶都不要放过,一个人死了,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我已提出验尸,我打在他上腹,相信伤得不轻,没人看清我打在什么地方,但大家都看到我只打了他一下。”
唐奕天看着面前的人。楚篱之前那副清冷的样子一点点化去,似被阳光晒去了表面的坚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眼睛里出现了神采,目光柔和。
俩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唐奕天如梦初醒,突然间醍醐灌顶,读懂了楚篱眼神的含义,神情从之前的暴躁转为惊讶又变成激动,这是他熟悉的楚篱,不屑掩饰,神情专注,还一往情深。
唐奕天整个人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直起身体半趴在桌上,反握着坐在对面人的手按在自己脸颊,“谢谢你,篱儿,谢谢……”
楚篱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弧度,露出浅浅的笑,“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还有,再去抱女人试试,看我揍不死你。”说罢抽回手,转身朝身后的小黑门走去。
唐奕天豁然开朗,利落起身离开。回家乖乖洗了个澡,又睡了一觉。第二天,天微亮就驱车赶到到事发地,四周拉着警戒线,现场画着痕迹固定线,唐奕天蹲下,在地上的每一片草叶上翻过,直到天大亮,什么也没找着,现在除了白色的固定线外就是草地,再没其它痕迹了。唐奕天看着地面,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转到附近停车场,正好看到有个保安走来,便问事故现场有没被打扫过,保安说酒店管理人早说了,那里暂时围禁,不让人靠近,怎么可能打扫啊。
这里冬天少雨,这两天来除了西北风呼呼吹着没落过一点雨水,唐奕天怎么也不明白地上为什么会一点血迹都没有草皮因为婚礼是新植种的,从长势来看,也是没有清理过的,但一个活人被割喉,流了那么多的血,这血去哪了
唐奕天又让亚伦帮忙从所里拷贝了一份当时的录像带,因为黑白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整个录像下来,能确定两点,一,警察拉起警戒线后就没人来过,但是现场的血渍就是凭空消失了。二,期间楚篱有个偏头的小动作,应该就是避让他说的不明物件,随后只见地上的人蹲了下脚,但因为角度的关系,上身被挡住了看不到事发过程。
唐奕天闭目思考,细想楚篱说的那句“化整为零”,这时花撷芳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怎么样了,有头绪没”
唐奕天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包括消失的血迹,最后问道,“你看这视频,有没办法把这血迹消失的过程还原出来”
花撷芳想了想,“我找人。”边说边低头翻手机,一会就上网把视频发了过去。
在等待的过程中唐奕天把自己所有的流动现金全转到了亚伦卡上。
马上沈亚伦电话就过来了,唐奕天道,“只要能把他弄出来,要我进去换他都不皱下眉,钱算什么,我们分俩路,你去走关系,我和花花找证据,不要替我省钱,我还有些股票证券什么,明天卖了一并给你。”
“你这算什么意思我们是什么交情你还不了解我,非要跟我来这套俗的这种关头我会吝啬钱这事由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沈亚伦在对面吼道。
“你跟我不一样,我就一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是有家室的。”唐奕天压着声音,说到家室俩字时不自觉地朝花花看了眼,只见花花正转身离开,走到外厅,唐奕天客户们办公的地方,见人走了,唐奕天才提亮些声音,“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吝啬钱,但我现在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些了,走关系我没门路,只能靠你了,你帮我花了,让我心里好受些,这么些年来,我有多宝贝他,你和月明花花看得比谁都清楚,这种时候都不能为他做些什么,比让我去死更让我难受。”
亚伦沉默了几秒,然后道,“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唐奕天听到肯定的答案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约摸半个小时多点,对方就把视频传了回来,打开后看视频画面基调色变了,不是黑白,而是像老旧的照片,泛着土黄。
“据说加了一层漏镜,对红色变得敏感。”花撷芳一边抓着手机跟同学通电话,一边跟唐奕天解释,把视频快进到一小时零三分30秒,只见草地上本是血迹的地方,飞起一点点红色的东西,俩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画面,那血就这样从地上的一滩变成空中无数的零星点点,在空中还整出队形,朝着山脚的方向飞去。
“他说这红点本来很小,肉眼是看不见的,他帮我们作了放大处理。”花撷芳放下电话,又倒回去重看了一遍。一边跟唐奕天解释道。
“这就是楚篱说的化整为零!”唐奕天看着画面突然大喊,“走!我们去现场。”